收收你在城里搞批A斗的时候,糊弄其他人的那一套吧。
我们乡下人的确是读书不多,但是,我们可一点都不比城里人傻。去掉你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从本质上说,你们全家就是属于资本主义那一派的。其他人可以批评张月鹿的父亲,但你们家,包括你在内,一个都没资格!”
“不,不是这样的……”
赵保德慌得脸色都白了,更被殷锐这太过犀利的话给吓了个半死。
大领导在上,怎么这乡下地方会藏着这么一号不容易对付的人物呢。殷锐所说的这些,恰恰也正是自己母亲一开始最担心的一点。
可是城里运动搞得厉害,大哥说了,不带头揭发张月鹿的父亲,反咬他一口,他们家肯定会遭遇大祸。最后若是被划成了和张父是一派的,他们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他们家唯一的出路,就是搞带头揭发。运作得当,反倒不是过,而是功。现在大家都需要表明立场、竖立典型,越突出就越受表扬,为此,为人子女的,连自己的父母都敢揭发,都敢带头搞批A斗。
他们搞搞张父,在这样的大势所趋之下,算得了什么啊。
正好,张父身为大资本家,在私德方面一直没能抓住他的小辫子,他哥把他们父亲的事一上报,就得到了上面的高度重视,并且也把这个抓成了典型。
此后,他们一家果然如大哥所说的那般,躲过了被批A斗的危险,并且,还能借着受害人子女的身份,继续赢得大家的同情和好感。他们对张父揭发得越深刻,获得的待遇,相应地就越好。
像大哥,靠这个,都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了。
二姐则在下乡插队没多久,就被当地工厂给招了工。
大哥嘱咐过他,等他这次下了乡,也好好地再说说张父的事,那将来无论是入党、被招工,甚至是上大学,那都是有优先权的。
人民最喜爱的,就是被“迫害”最深的同志。
也果然如大哥所说,他在迎新会上一提自己父亲和张父的那些事,立刻就赢得了大家的深切关爱和领导的特殊照顾,感觉未来被招工,或者被举荐上大学什么的,完全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但现在——,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殷锐怎么能这么说?怎么就能把他们家的精心谋划,给大刺刺地全部给曝光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混蛋,他这是在坏自己的前程!
又气又慌之下,他下意识地又想靠给人扣帽子来翻身,当下厉声辩解。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对革命同志的污蔑,是中了资本家女儿的邪,你……你和张月鹿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啊!”
他又被殷锐给打了。
只是这次,殷锐没打他的脸,而是直接开始揍,一边揍,一边怒声骂。
“老子根正苗红的贫农,中你妈的邪!那种话,是能随便说的?打量着老子也像资本家女儿一样好欺负?!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到底是谁!中邪中邪,中你妈的邪!
再有,资本家女儿不是你的挡箭牌,有什么事,都拿出来挡。张月鹿没害过任何人,出身再不好,那也是个人,也是有人的尊严的,你这满脑子肮脏思想的娘货,以后再敢随意侮辱,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殷锐年轻力壮,那一身蛮力,又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拳打脚踢之下,赵保德这个怂包,自然只有哭爹喊娘的份。
他倒在了地上,跟条死狗似的,哭着,连连求饶,声称自己不敢了。
殷锐不解恨地又踢了他好几脚,才住了手。
这一番把人打得缩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狠劲,是彻底吓住了所有人,包括围观的村民。
除了赵保德的低低哀鸣声之外,满场化为寂静,大家看着殷锐的目光,全部都透出惧怕之意。殷锐的目光再次凶狠地扫过来的时候,所有被扫到的人,都心惊胆战地赶紧低下了头。
殷锐甩了一下脑袋。伴着脖子发出的几声“嘎嘣”脆响,他揍人揍出来的戾气,就跟着上涌。
看看这些人现在一个个垂着脑袋瓜,在那装鹌鹑的胆怯样子,简直弱得可以,似乎他能秋风扫落叶般地扬扬手,就能扫掉大片,可谁能想到啊,只要给这些人一个看上去“冠名堂皇”的理由,他们就能一拥而上,齐齐狰狞,生生吞了他。
怂是他们,但强也是他们。永远不变的,大概也只有听风就是雨,没有自辨能力的盲从。
想到前世他被这些人给抓住,又被强行给送到了农场去改造,他这肚子里,就一肚子火。
目前,他没法冲村民发泄,干脆又来到老陈等人面前,指着这些人,就又是破口大骂。
“就你们这些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的傻货,连我一个农民都不如呢,还有脸称呼自己是知识青年,简直是可笑、脸大!
还有,陈元固、顾强、苗君、杨丽丽,仗着别人多给了你们几票,当了队长和副队长,你们就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推选上的,你们自己心里没数?
你们也就敢冲着新来的同志,或者知青点有限的几个软柿子捏一捏,其它的,你们倒是敢横一横试试看啊?倒是敢命令试试看啊?
就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你跟我好,我推你上来当的小官,出了这地儿,别人都不会认的,竟然自我膨胀到有胆去逼迫别的同志去劳动改造,你们也是够牛的。
但你们有什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