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隐居人,派了家里婢仆去泉后街买水,人家一听是山上人,水是不卖的,有时候还要挨上一顿骂。
这可不是前朝那会,朝廷重视,他们几个也是桃李满天下,出来进去谁又敢说个不字,那都是端着活的,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听到玉鉴先生调侃,大家自然是附和,又说了那文士几句,这位被乱了心律,很快弃子认输了。
他站起来,苦着脸理了理衣裳正要说些场面话,不想却又听到一阵喧哗之声。
众人惊愕,纷纷朝那边看去,却看到一群穿着布衣短衫粗鲁汉子,正背着一头巨大壮硕的麋鹿嘻嘻哈哈的下山来了。
那输棋的文士本站在榻上看的远,他一眼便看到,那竟是刘侍郎最爱的那头麋鹿,如今却血淋淋被一络腮黑胡壮汉背着,当做了猎物?
这人当下大惊失色的叫唤了起来:“了不得了,玉鉴先生快看,玉角先生,你的,你的鹿儿被人杀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仙风道骨的仙品,如今燕京文士们还喜欢骑个麋鹿,可惜这鹿儿本就是天然的野物,并不好驯服,虽是流行,满燕京便只有吏部员外郎刘帧治有一头俊美的雄麋鹿。
这位爱鹿成痴,就恨不得跟他的鹿儿睡觉了,是把鹿当成孩子养的。又因他那鹿的鹿角如玉,枝杈极美,便有人送了玉角先生这个美名给刘帧治。
刘帧治天性不拘小节,人家喊他便应了。
听玉角先生爱鹿被杀,众人自然大怒,纷纷站起来,有的人鞋都来不及穿的就拦了过去,七嘴八舌不依不饶起来……
那些猎人是这附近村子的外来户,他们没有本地的田地,又到了秋里交税的日子,实在没办法,才一起商议了想进山想想办法的,谁能想到才弄到一头猎物,竟……竟是贵人家养的么?
那既然是家养?如何又在田野四处乱蹦?这一点记号也没有,他们怎么能知道贵人家的?
心里知道赔不起,几个猎人死也不认,一来二去就推搡起来了……
这日,陈大胜在家里大炕上发懒,他耳边是小媳妇儿噼里啪啦打算盘珠子的声音,老太太唠唠叨叨骂山上那群老无赖的声音,俩儿子就在他肚皮左右祸祸,笑的咯咯清脆。
喜鹊,兰庭哥儿今儿也没有读书,都跟着阿奶到堂哥哥家玩耍。
他俩也是忙的很呢,小侄儿把东西从炕上往下丢,兰庭哥儿就耐心的一次次去捡起来。
七茜儿看不像话就骂了几句,结果喜鹊比阿奶还着急,一直说没事儿,不让骂她侄儿。
人家好不容易当了大辈儿,做了姑姑,自然对每个侄儿侄女都是极耐心的。
正温馨惬意间,却从百泉山上隐约传来喧哗之声,屋内心情本好的众人便齐齐皱眉,心烦不已了。
阿奶从前还是敬畏读书人的,可从那帮住在草屋里的人来了后,便毁了老太太这辈子对读书人的尊重。
这泉后街的日子算没法过了,除却冬日人家怕冷不敢出来,其余三季,人是三不五时天不亮那边就吼将起来,老太太们都觉轻,自苦不堪言。
今儿又是一大早打更的和尚都没走,那山上就有人唱长风,足足几十人汇集在一起吼的满巷子人都不得安睡了。
“那一个个的也到了年纪了,都是做太爷的岁数了,我看着也是端端正正的老爷样儿,咋就那么不知羞呢,你吕大婶子前些日子跟我说,她们几个看下雨,就想上山撇点绿芽尖子吃,啧啧,就没法看了,一个个挫的跟枣核儿般的老球毛……”
陈大胜听到阿奶要骂,便赶紧咳嗽坐起,指着根奴跟阿奶道:“阿奶,您那些俗语就不要说了,孩儿们都开始学话了,没得明儿出去球来球去的……”
七茜儿噗哧一笑,看着有些憋住的老太太笑说:“您甭听他的,学了又如何?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想怎么就怎么,管旁人说这些废话!他们啊,都精怪着呢,若学去,羞臊几次也就不说了,就他事儿多,你说是吧?”
陈大胜听到,便满面委屈的抱怨道:“嘿!咱们四奶奶这话有趣了,我听着这不是说孩子呢,是说我呢吧?”
七茜儿闻言一笑,把账册放在一边对阿奶抱怨:“我就是说他呢,阿奶快管管吧,人家和尚每天还有功课呢,您这孙子如今懒成个这样,我让他去姜竹那边看看,这都说了三天了,人家就不去……”
这话还没有抱怨完,院外便跑来一个婆子,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四爷快出去看看,那山上好像是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