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了然:“庐州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想来这位刺史之子定有不凡之处,既是贵妃娘娘亲自指定的夫婿,定然错不了。你早些嫁过去也不亏。”
锦素怒道:“姐姐为何这样说?难道姐姐愿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姐姐自以为和那位信亲王世子已定了姻缘,就这样取笑妹妹!”
锦素又有些怒不择言了。我也不恼,只是柔声道:“我并不是取笑你,而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早些出宫嫁人,实是一种福气。我不懂你为何这样生气。”
锦素沉默半晌,方歉然道:“姐姐所言甚是。只是那刺史之子再好,我也不喜欢。”
我心念一动,问道:“妹妹是认定了什么人了么?”
锦素顿时双颊绯红,嗔道:“姐姐怎么这样问?我……我哪里有认定什么人!”
我淡淡道:“你不肯说,也无妨。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劝你。贵妃娘娘是真心疼爱你,你还是依了她为好。自然,你若抵死不嫁,谁也无法勉强。可你又何必伤她的心?若失了娘娘的庇护……妹妹请细想。”
锦素默然片刻,忽长叹道:“难道姐姐甘心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我拈起一枚银针,慢慢拨下淋漓的烛泪:“不甘心又如何?不过是身如柳絮,风向哪儿吹,我便去哪儿。连一己之身都无法顾全,其余的也不做多想。喜欢这两个字,更是奢谈。”
锦素道:“姐姐向来达观,为何在婚姻之事上这样悲观?”
我一笑。这一回,是真的无言可答。高曜已然无缘太子之位,我的未来应可预见。然而,想到高旸,想到熙平长公主,我便满心不安,只觉有一道难以预测的暗流正向我袭来。生死尚且是未知之数,何况婚姻之事?若有人安排我嫁去南方,远离宫廷是非,我不胜感激,哪里会有一丝的不甘?
锦素走后,芳馨见我愁眉不展,遂问道:“姑娘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我起身往寝殿走去,一面拔下束发的玉簪:“姑姑的消息这样灵通,可听说了于大人的事么?”
芳馨接过玉簪,道:“姑娘说的是周贵妃给于大人赐婚的事情么?”
我停步:“姑姑知道?是几时知道的?”
芳馨道:“也是晚膳后才知道的。因殿下在这里看书,便没来得及回。谁知于大人就自己来了。”
我一笑:“你们口耳相接,传得当真是快。”
芳馨道:“于大人是皇太子殿下和周贵妃面前第一等要紧的人,关于她的讯息自然传得快。”
我在镜前卸下钗环,散下长发。烛光幽幽,一张脸半明半暗。“贵妃是真心待她,这样早便为她谋定了出路。”
芳馨在镜中笑道:“论理,贵妃该多留她两年才是,怎么如今就要放出宫去?”
我叹道:“锦素不似史易珠,她虽在高位,却没有太多机心。当初贵妃驱逐了史易珠却保全她,本来就是偏心。早些出宫也好,免得登高跌重,倒不好了。”
芳馨道:“想来于大人是很高兴的了。”
我摇头道:“锦素有些女儿家的心思,十分不情愿。”
芳馨道:“于大人还小,乍听到要嫁人,有些害羞也是有的。”我不置可否,只盘起长发,预备沐浴就寝。
第二日,待高曜去上学,我携了一本书往益园中去。春夏之际,益园郁郁葱葱,姹紫嫣红。小池北岸的鹅卵石小路上,众内监正忙忙碌碌地扎竹架子。阳光倾泻而下,空荡荡的小道上,重新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暗影。红芯寻了一个年轻内监,笑问道:“公公好。这架子是拿来做什么的?”
那内监回道:“姑娘安好。这是奉了花总管的令,搭好架子,好种葡萄的。”
红芯道:“怎么想起来要种葡萄?”
那内监笑道:“皇后娘娘畏热,种了葡萄好遮阳。且宫里有一半人都爱吃,到了秋天结了串子,请圣上和皇后亲自摘下品尝,也是一乐。”
原来是葡萄,不是紫藤。白鹄游弋,紫英飘飞,我坐在花架下捧着一册《新语》。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忽听芳馨在身后轻声道:“那紫藤经了好些年才长成那般模样,可惜一朝拔去,就再没有了。如今不用皇后说一句话,下面的总管便桩桩件件都打点好了。”
我淡淡道:“姑姑这话留在长宁宫说便好了,何必在这里说。”
芳馨红了脸道:“奴婢鲁莽。”
我也无心再去逛花园,于是从东南角门慢慢回去:“内阜院的总管们都是皇后亲自提拔的,他们自然感恩,所以忠心卖命。说起来,当年慎嫔哪有这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