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清楷比谁都清楚,他跑码头长大,离开家乡时没有任何留恋,因为在那儿的每一天都是无尽煎熬。他可以低声下气、嘴甜微笑地讨好客人,只为了他们离开时随意洒下的小费。尽管那些日子远得仿佛已经是上世纪的事了,远得每当他想起都像在脑海里看一场旧电影。
但他就这么在很久前学会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眼里唇边有多少笑意,胸口永远都放着一把利刃。
尖刀随时可以出鞘。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温柔,虞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垂眼了一瞬,复又抬起迎上他漆黑平静的眸:“那……该怎么做?”
奚清楷退开一些,清冽的气息在冬夜却没有半分减少。奚清楷目光依然留在她身上,说不清的静然复杂。
“我教你。”
他话音刚落,巷口突然蹦出来几道人影,其中一道清亮阳光的声音在兴奋地大喊:“SURPRISE!”
虞颢被歪脖正和猴子夹在中间,三个人被虞孟清指路知道她来后面丢垃圾,准备在这堵人,却齐齐静止在了当场。
虞颢率先回过神来,少年血气方刚,火冒三丈地上前狠狠推了奚清楷一把:“你他妈谁啊,堵着我姐想干嘛………哎呀我操|你|亲什么亲谁准你亲了!!!!”
奚清楷和虞安本来就是相对站着的,虞颢这么火上浇油不带脑子的一推,奚清楷没有防备地往前一个错身,虞安下意识地要扶往自己这边倒的人,两个人忘了自己离对方已经很近,一个靠着墙微微昂头,一个跌了过去,垂首的时候,失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她的嘴唇很软,在外边待久了有些冰凉。
奚清楷黑眸对上她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同一时间,有人在冬日夜里失误打啵,有人在为了不知所踪的奚清楷忙到焦头烂额。
“何姐,奚总是什么样我都没见过,怎么帮忙啊?”
和霂远短暂合作过的V。M财团资深经理人兼大小姐笑了笑,看到何瑰递过来的资料一瞬间沉默了。
“我草,这么……帅的?!”
走之前,他抱了抱虞安,离开时被一把抓住手臂。
虞安把他偷偷塞进衣兜里的钱拿给他:“你干嘛呢?”
“不是,姐,你就收着吧,我……我攒的。”
虞颢吸了吸通红的鼻头,转身欲走。
虞安不由分说就把那两百块装回他裤兜里,低头道:“行了啊你,别恶心我,我都多大了,用的着你来救济吗,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自己有分寸点。”
“哎,孩子给你嘛,你就拿着,郑姨劝你一句……孩子懂事比什么都……”郑禧看了眼虞安的眼神,把下半句话收了回去,缩了缩脖子往角落里走去了,嘴里还小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这几天奚清楷也是早出晚归,郑禧提心吊胆的收敛了不少,那天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全烂在了她肚子里。
虞安早晚要解决这件事,但不是现在,她也没心多管郑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不过姐,那个男的,”虞颢狠狠道,“他跟我说他住到有钱去租外面单间就走的,你一定要监督他,还有晚上门一定要锁好!”
虞安嗯嗯嗯一阵点头:“知道了。”
不知不觉间,她的警觉性的确低了不少,尽管她自己还暂无察觉。
虞颢走后,虞安重新回了店里。她一般六点多久到店里了,周一到周四客流比周末还要高些,周五是平均客人最少的时候。
现在的情况其实比去年好很多,兵荒马乱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过过,临安区不靠谱的雇主不少,她打零工大多选日结,就这样也被经常拖工资。另一个大问题其实是安全,当时在港口附近打工,她坐公交车换线,走路的路程大概二十分钟,有一次身上揣着两百块,还没捂热就被三个混混青年压着抢了。
奚清楷看上去……不大能理解她生活过于节省的习惯,他虽然没说也没提出来,偶尔跟着她买菜时也安安静静,但虞安能感觉到,尤其是那天她挑明了说。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必要。”
虞安弯腰捡东西的时候,露在外面的手背冻的通红。
奚清楷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多交带你钱。”
他每个月给她三百,虞安让他主要先给吕警官医院那边还账。
“钱能攒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不会嫌多的。”
虞安抬眼,清明地笑弯了眼睛,转头的时候笑意便散了一些,是被疲惫压得舒展不开的表情。
虞孟清、虞颢的学费都是这样一分分挤出来的。
收回思绪,她摘掉手套,从厚厚的羽绒服里掏出短信声响起的手机。
虞安看到页面上弹出的消息,怔愣了一瞬。是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