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祈年垂首叹了?口气,“少卿不愿相见,如今是求告无门啊。”说罢又来打探,“将军可认识白少卿?能否为在下引荐引荐?辜某在上都无亲无故,要办成一桩事实在难如登天。若将军能襄助,大?恩大?德,辜某定然涌泉相报。”
那将军听他说完,迟疑地问:“阁下姓辜?可认得?辜苏月,辜娘子?”
辜祈年“啊”了?声,“辜苏月正是小女,将军知道我家女郎?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对方向他拱了?拱手,“在下裴忌,曾与?小娘子有过一面之缘。辜翁这次来上都,是专程来探望小娘子的么?”
辜祈年得?知他是裴忌,当即郑重?还了?一礼,“原来是裴将军,小女先前曾提及裴将军,对将军的恩德感激至深。不瞒将军,在下此?来,是为把女郎接出梨园的。她是全家的掌上珠,这一入上都,家中都乱了?套,她母亲思念成疾,连梦话里念的都是她。唉,如今不是孩子离不开我们,是我们离不开她啊,因此?我不远千里赶入京师,纵要花费些银钱也是有预备的。只是找不到门道,无人引荐见不着太常寺的官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边说边向裴忌作揖,“裴将军,今日能得?见将军,想是我小女有福。求将军为我指条明路,将军的恩典,辜某人没齿难忘。”
辜家拒了?陛下的婚,这件事不是秘密,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今日见到这位拒婚的家主,虽然极力?求告,但形容却是不卑不亢的。只是要把人接出梨园,想办成恐怕困难重?重?,这浑水不好蹚。
裴忌犹豫了?片刻,见他满眼托赖地望着自己,到底还是咬牙应承下来,想了?想道:“辜翁求见白少卿,不如直去见太常寺卿,也免得?走弯路。我与?冯大?人虽没有私交,但同朝为官,登门求见倒是不难。不过我只为辜翁引荐,后面的事,就全靠辜翁自己了?。”
辜祈年说是,“裴将军肯为我引荐,已是辜家莫大?的造化了?,余下的事不敢劳烦将军,辜某自与?冯大?人商量就是了?。”
裴忌颔首,“今日冯大?人应当在衙门,人多?眼杂,恐怕不好说话。等明日去他府上吧,我先与?他约好,到时?候陪同辜翁一起登门。”
辜祈年连连道谢,“将军是我辜家的贵人,多?谢将军了?。”
裴忌笑道:“不必客气。”抬起马鞭指了?指长街尽头?的府邸,“鄙宅就在那里,辜翁若是得?空,就去家中坐坐吧。”
辜祈年摆手道:“不敢叨扰。将军请自便?,辜某回去预备预备,明日求见冯大?人,不能失了?礼数。”
反正这回是有希望了?,辜祈年回到下榻的驿站,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安稳。等到第二?日,摸准了?散朝的时?辰,在裴府外等候。等了?一阵子,见裴忌回来了?,赶忙迎上前见了?个礼。
裴忌也没二?话,拔转马头?领他往冯府方向去。到了?门前下马递上名刺,门房客气地引他们入内,冯抱真?早就在厅堂等候了?,见了?人便?拱起手热闹寒暄,裴大?将军驾临,蓬荜生辉了?。
裴忌笑着与?他闲谈,说平时?军务繁忙,没有时?间登门拜会?,约好了?过几日设个酒局,大?家热闹热闹。客套话说了?一圈,方才转到辜祈年身上,对冯抱真?道:“我受人之托,为辜翁引荐。如今人已送到了?,我还有公务要忙,就先告辞了?。”
冯抱真?和辜祈年拱手把人送了?出去,待回身时?,冯抱真?才朝辜祈年比了?比手,“辜翁请坐。”
辜祈年俯身谢坐,待要说话,冯抱真?先截住了?他的话头?,抚着膝盖道:“裴将军昨日已经大?致同我说明了?,辜翁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女郎是家中珍宝,作为父母,哪个也舍不得?爱女离家千里,送入这规矩森严的梨园中来。只是辜翁这次的所求,恐怕要失望了?,如今新朝方立,各衙门都在着力?整顿,梨园又承庆贺大?典的要务,人手原本?就紧缺。辜娘子是宜春院顶尖的乐师,实在太过显眼,若缺了?她,一眼便?能看出来。况且……下官说句实话,贵府上与?陛下之间的渊源颇深,小娘子未必不曾引得?太后与?陛下注意。倘或我贸然把人放出去,上头?要责问起来,我区区一个太常寺卿,恐怕承担不起啊。”
辜祈年听他说完,心顿时?往下沉了?沉,斟酌复斟酌后低头?说是,“我也知道这不情之请强人所难,但求大?人体谅在下为人父的难处。三年战乱,家中人相依为命才熬过来,哪里舍得?好日子就在眼前,却闹得?骨肉分离,不得?相见。”边说边将手边带来的东西搁在茶案上,切切道,“这点小意思,是我孝敬大?人的。大?人别误会?,辜某并非向大?人行贿,不过是孩子在梨园,仰赖大?人照应,对大?人的酬谢罢了?。冯大?人,今日我来求见,实则并未抱着一定能得?偿所愿的目的,若大?人能相帮,辜某自是感激不尽,但若实在令大?人为难,那也只能怪我们父女缘浅,不敢怨天尤人。”
冯抱真?自然要推辞,“辜翁这是做什么,冯某岂是那等无功受禄的人。”
辜祈年万般不愿收回,再三道:“若是小女不能出梨园,还请大?人日后继续看顾,也算我尽了?做父亲的责任,心中能得?片刻安稳吧。”
说着起身告退,冯抱真?想阻拦,他只顾急急往外去了?。
各自心里都明白,这礼若收下了?,这件事就有五成机会?,要是退回,那可就连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冯抱真?回头?看了?看案上的锦盒,垂手揭开了?盖子,红缎围拱着一尊好大?的赤金释迦牟尼佛像,单看手笔,世上恐怕很少有人能拒绝。
辜祈年是生意人,懂得?送礼就要送到极致的道理,只要下足本?钱,铁板也能撬出口子。然而这件事委实难办,冯抱真?看着这尊金佛,仍是犹豫不决,这时?从堂后走出个女郎来,轻声道:“大?人,就帮帮辜家父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