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绛冰凉的手拽着十五衣袖,始终不肯放开,戚戚然的低声唤道:“十五。”
十五怔怔地看着他的黑色的面纱。
面纱下的人,展颜一笑,用几近乞求的眼神道:“带我走吧。”
这三天,他想好了。
陪在她身边,看日出日落,看夏花冬雪。
她去哪儿,他去哪儿催。
她要什么,他就随什么。
他都愿意为她弃生死,又怎么不能忍受百年孤寂呢。
“十五,我陪你一起吧。”他上前,然后伸出手,试探地抱着她,见她没有反抗,于是,他手臂稍微收紧。
夜露寒冷,怀中的女子身体下意识地颤抖。
他眼中掠过一丝悲哀,手臂和身体僵住,缓缓垂下来,不敢再抱她。
“抱歉,我现在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了。”因为蔓蛇花,他身体和蛇变得无异,似冰雕一样寒冷。
“但是,我会照顾好你和多多。我……”他低垂着眉眼,嘴角有一丝恍惚的笑,“我会守着多多出生,抱着它入睡,看着多多在地上爬,牵着它走路,听着它说话……”
他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如月色下投在地面上斑驳的影子,支离破碎,“我会为它种一棵树,陪它看花开花落,年年岁岁,直到它长大,直到也遇到别人,不在需要我。”
泪水从十五眼眶中滚落下来,她没有心,可听他一番话,却更觉得痛彻心扉,呼吸不能。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将身体紧紧贴在他怀里。
他的夫君啊,那个站在长安街上,穿着碧色衣衫她微笑的男子,手心温暖,面目绯红如霞的男子。
那个,小气得会连一只小蛇都不会放过的男子。
那个,能穿着女装,叉着腰对着别人破口大骂的男子。
那个,眼中容不得一粒沙,爱吃糖葫芦又还吃的醋的男子。
如今,却如此沉痛地说出这般话,敢于承受一切苦难。
十五将他紧紧抱紧,感受到他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莲啊。”
这是离开驿站后,三日来,她开口说的一句话,带着一腔一生的情感。
他抬起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凝视着她的眉眼。
饱满而光洁的额头,淡淡的眉毛,黑色的双眼,消瘦苍白的脸……他看着她,好似这是世界的末日,恨不得再次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那冰凉的手,因为过分用力,却又要克制力度不将她弄疼,而颤抖起来,最后,他喘着气,低头,隔着面纱吻着她那同脸色一样苍白的唇。
面纱薄凉,他的唇亦冰凉,十五踮脚,迎上他。
沉重感突然负压而来,身前的人像一座久经风霜的松木,再也无法支持,倒在了地上。
她本能地抬手,想要挽住他脖子,手指却抓着那张面纱,随着他的倒下,面纱被扯掉,旋即在冰凉的夜空中飘散。
清冷的夜辉照仰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如墨长发似水而泄,映着的却不是往昔那张凝白如雪的绝色容颜,而是一张被蔓蛇花藤布满,脸眉眼都难以分辨的恐怖面孔。
看不到那像蝴蝶一样的卷长睫毛,看不到那碧波潋滟的双眸,看不到那有着美人裂的红唇……
只看到交缠蔓延,攀爬,肆意滋长的藤蔓花。
十五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躺在脚下一动不动的,那面容像怪物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寒气从指尖传来,一直蔓延,丝丝缕缕,走过周身每一处!
这种刺骨的疼痛让她知道,不是在梦,可是,她就是脑子一片空白,凝视着那张可怕的脸,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她坚定的认为这是在做梦。
有时候,做梦也会让人很疼。
她双足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她唯有试着蹲下身子,伸手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