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沐色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影子。
被挖掉心脏的胸口,空空如也,而呼吸,同样也没有,甚至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都是刺骨的冰冷。
可是,那透明的肌肤、安静的神色,明明又像一个活人。
尚秋水浑身抖了一下,咬着牙道:“你明知道,只要他有一点点意念,哪怕是残存的,他都‘死’不了。”
“意思是,他没死?”碧萝震惊地看着尚秋水。
尚秋水此时的表情十分古怪,甚至有点疯狂,“不,他死了,没有任何意念。他不会消失,但是……也活不过来。因为,你们挖了他的心,我挖了他的脑!”
碧萝皱了皱眉头,全身恶寒地下了马车。
“尚秋水,你是跑不掉的。哪怕这个时候的沐色,只是一具尸体,但是,如果胭脂浓知道,同样会带他走。而且,你这么离开,一旦惊动王……不仅是你死无葬身之地,沐色一定会再一次被挫骨扬灰。”
尚秋水握紧拳头,看着碧萝。
“你要知道。当年的王,宁肯让胭脂浓恨他,宁肯让胭脂浓杀他,宁肯和胭脂浓彻底决裂,都要杀了沐色。”碧萝缓缓顿了一下,“当年是防风负责行刑,王亲眼看到沐色的心被挖掉,才肯放心离去。若非这样,你还能留住沐色尸体吗?如今,胭脂浓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哪怕王心中有她,但是一旦知道沐色还在,他同样会再杀一次沐色。而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碧萝俯身在尚秋水身边,“更何况,我今天出来,没有带防风。你要知道,当年,希望胭脂浓死的,只有你和我。但是希望沐色死的人,不仅有王,还有防风,甚至更多……”
南宫祠堂,小鱼儿跪在地上,朝皇族牌位下跪磕头,而十五则站在走廊顶上,看着天。
长夜寂静,头顶没有一丝明月,整个天陷入黑压压,风雪停了几日,可比先前还冷,似乎又要下雪了。
“爹爹。”小鱼儿走了出来,看着十五,“娘真的不回来了吗?”
十五惊讶地回头看着小鱼儿,“他有事,恐怕暂时不回来。”
一转眼,他竟然走了这么多天。
十五张开手心,不知何时,那张绣着莲花的丝绢正躺在手心。
红色莲花,犹如他本人那样张扬。十五收起手,却听到耳边小鱼儿喊了声:“爹爹,下雪了呢。”
十五抬起头,竟然又真的下雪了。
不知道,莲绛有没有看到雪?
回楼是不下雪的,她摇摇头,最近竟然将这些忘记了。
看到十五面上有愁容,小鱼儿小心地问:“爹爹和娘是不是都不要我了?”昨晚十五大致将南宫世家的事情告诉了小鱼儿,也告诉了他,他真正的爹爹是那天在大殿上那个俊秀的男子。
“小鱼儿,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谁都伤害不了你。”
十五摸了摸他的头。
唐三娘这时走了回来,神情有点焦虑,在她耳边小声道:“皇上的病情,恐怕熬不下去了。长安外面有秋夜一澈三万兵力,若他真的逼宫,恐……我们也无能为力。”
十五眸色一沉,“如果他真这样做,我们的确没有办法。”
她以南宫小妹的身份,带着月光现世,不过是为了给小鱼儿一个名分。
虽然这会让他置于危险中,但是,如果她死了,小鱼儿还是会有皇室血统这个靠山。忠贞的大燕朝臣亦会像薛尚书那样不遗余力地保护他。而且,南宫世家恢复清白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些逃脱了的南宫血脉,自然也会慢慢回来。
“十五,你的解药怎么办?”唐三娘担忧地说,“明天就是新月,后天就是新月第二日。我担心……那个吹笛子的女人,会在那个时候对你发难。”
新月,十五恍然大悟,明天是莲绛的噬日,半晌,“派兵把守吧。”
新月日,大雪。
天刚亮,十五就醒了过来,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腊梅香气传来,清新宜人。
十五忍不住起身,长发随意落下,竟已经长至腰间了,抓起旁边的白色披风套在肩上,她踱到院中,仰头看着那朵朵红色腊梅藏在雪中,含苞待放,十分看好。
忍不住攀过一枝,放在鼻间,轻轻嗅着那淡淡的香气。
月牙形拱门处,靠着一个穿着黑色华贵貂皮披风的人,那人抱着双臂,双瞳深邃地看着梅林中的女子。
长发上缀着片片白雪,那么冷的天,她虽然披着披风,然而身形还是那么的瘦,比雪还白的手指攀着梅林,垂眸的姿态,竟然有一分丽色。
“落雪赏梅。杀人如麻的十五,竟然有这般雅致,实在让人惊讶啊。”
梅林中的女子,回过头来,是一张清秀无比的脸,一双眼瞳永远那么黑,犹如亘古幽潭,永远看不见底,却又那么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