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靠着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枯木,慢慢蹲下身来,继续将葫芦里的荤酒往嘴里倒。
金樟在一侧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一跃而起,稳稳跳了上去蹲着,像极了田间地头那笼着袄袖子晒太阳的农家老汉。
“我还以为你真撒手走了。”金樟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心里直骂这天儿真冷。
独孤岳放下酒壶,背倚着树干,望了望天上大大的太阳,笑道:“我若走了,还能在这儿贪你的酒吗?”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酒不错,没想到你也爱喝烧刀子。”
虽然他笑的坦然,但金樟还是看出了他的失落,便安慰说:“其实,宫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么些年了,要往心里去早就塞满了,只是,在那个时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太倔,死心眼,认死理,只要钻进一条道,准是一路走到头,即使到了黄河也不会死心。
不能与她正面起冲突,这样一来,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暂时顺着她,她要他走,他离开就是了,她要的是冷静,不是纠缠。
金樟看着独孤岳,话语之中透露着赞赏与感动:“还是你最了解宫主!”
独孤岳大笑,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烧刀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着不远处那座新坟蹒跚着走去,边走边喃喃似自语——
“莫非,真的是‘相爱不如相知’……”
金樟也跟着站起来,看着独孤岳飘忽错乱的影子跌跌撞撞,不禁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独孤岳并非不胜酒力,江湖中人个个贪杯,何况又是一豪杰?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人只有在真的极度悲伤难过的时候,才是最容易醉倒的……
独孤岳歪歪斜斜地走近了新坟,孤独落寞的影子在白日光的照耀下,更显沧桑寒凉。
如这座新坟,无涯荒野里,只有它自己,只有它自己呵……从此无关风月,不问世事,世间一切恩怨纷扰,全都与之无染。
这样,是不是真正的、彻底的清净了?……
独孤岳将手中的酒壶倾斜,浊酒洒落出来,浸透了坟前的新土。
“曹战,你是不是想骂我怎么又来迟了?……是啊!我真是又迟了。每次我都晚一步,伤她的心,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痛苦、绝望、最后变成恨意,彻骨的恨意,释怀不了……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我明知这份感情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却还执执不肯放手……我真是自私,对不对?
“一次一次将她逼得进退两难,看她身陷囹圄,看她孤身作战,却始终不能陪在她身边,替她分担,帮她扛……我什么都做不了,还一再的伤害她,这颗心,早已伤痕累累……”
他失神地盯着面前的木板,上面写着:曹战之墓。
零散破碎的话语,像是说与面前长眠的人听,又似说与自己,他看着他的名字,看着这掊黄土,看这苍茫原野只有他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