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道:“我一人在院中无事,左不过你怕我再掉进门外那条河里不成?”
姑娘边说边回身从竹桌上取来盐罐子,捏了一撮,想了想又松手放回去大半。
盐巴的咸味会刺激他的伤口发痒,还是清淡些。
沈修妄默默看着她,听她打趣促狭自己,只觉心里暖融融的,格外熨帖。
他把玩着指尖的树枝,温声道:“你若是掉进去,我便再跳下去。”
话是寻常话,但辅以温情和欲言又止,便多了两分耐人寻味。
苏檀撒盐的动作一滞,没正面回答,岔开话题随口问:“那你之前为何会恐水?”
以他的行事胆量,泅水一桩小事,根本不足为惧。
如此恐水,似乎有些奇怪。
闻言,沈修妄捏紧干树枝,指尖稍一用力,“咔嚓”一声折断了。
他垂下长睫,淡声说道:“十四岁那年,我曾亲眼目睹小九溺毙,浮尸于御河中的惨状,自此便恐水。”
苏檀没料到随口一问,竟牵出一桩凄惨旧事,见他神色凝重,没再多问,只坐着听他静静叙说。
沈修妄缓缓开口:“小九其实就是早夭的九皇子。”
“他天性纯善,聪敏过人,可惜母妃出身不高,其余皇子都不愿理他,幼时唯独喜欢跟着我。”
“成日里沈哥哥长,沈哥哥短的唤着。”
他勾了勾唇,许是回忆起少年旧事,眸光潋潋。
“六七岁的毛头小孩儿,跟着我们一帮十来岁的少年,很会拖后腿。”
“爬树爬不上去,翻墙溜出宫逛灯会更是不行,回回跟着我们暴露行踪,惹得先帝好一通重罚。”
苏檀听得认真,轻声问:“后来呢?”
炉中枯枝燃烧得噼啪作响,烟火气浓郁。
沈修妄抬眸望向她,隐有悲戚和悔意,“后来有一日,小九想跟着我们出宫游船,但另外几个皇子担心他年幼,又会暴露行踪,便说不带。”
“当时他拉着我的衣袖恳求,很想去游船玩水,我便应允下回一定带他。”
“他极为信赖我,兴冲冲点头,等着下一次。”
沈修妄哽了哽喉头,深吸一口气,看向院外的河流。
“可惜没有下一次了。”
“第二日,他失踪了,后来宫人才从御河中捞出了他的浮尸。”
“经查,许是小九一个人觉得孤单,当夜躲过嬷嬷和内监的看管,偷偷跑去御河边玩水,谁料失足溺毙……”
清风拂过林梢,榆钱叶簌簌往下落,像是下了一场绿色的铜钱雨。
沈修妄黯然垂首:“怪我,没带上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泡在御河里那么久,一定很冷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