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夫人闻言,微皱着眉头站起身慢慢地踱到窗前,看着外面挂着的茜纱宫灯在晚风里摇摆个不停,叹息一声,四皇子如愿登基了,对于定国公府而言,往后的路依然是布满荆棘。
原本看着自己孩子那睡容的曲清幽听到穆老夫人那声叹息,起身慢慢地踱到穆老夫人身边,笑道:“老祖母不用过于忧心国公府的前程,唐家与金家的凄凉下场都是咎由自取的,我们只要与新皇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点上,他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穆老夫人回头看着这依然微笑着的孙儿媳妇,那镇定而自信的笑容颇让她赞赏,遂拍拍她的手道:“罗家先祖打下的基业,我们做后代子孙能做的只有是守成,常人言创业难守成更难,做到这一点需要更大的智慧,不过老祖母相信你与昊哥儿会做好的。”
曲清幽笑着伸手把穆老夫人搀扶回炕上坐下,“大夏从立国之初到现在都以仁治国,大行皇帝虽然在孙儿媳妇的眼里算不上一代明君,但仍然坚守着祖宗家法,并不是那种滥杀臣子之人。况且皇权日益强势,这已是大势所趋,随着金家与唐家的灭亡,他们的原封地也得悉数交回到新皇的手中,在这种大格局之下,只要我们如履薄冰般谨慎,新皇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有这种想法的不单单是她一个人,从今天姨父徐骏等人的眼里也看到同样的心思,尤其是大家都看到那如刺猬般死在马上的威信候时这种想法更为强烈。
穆老夫人这些天来都忧心着这些个事,想到女儿的心狠,还有对孙女儿未来的担心,但这都不敌对定国公府未来走向的迷茫,身为外戚,他们过于耀眼了,感叹道:“以后该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了,好在桐丫头这回生了个女儿。”
曲清幽听明白了老祖母的言下之意,就是罗家不能再出下一个皇后了,这正中她的下怀,说实话,先不说近亲结婚坏处多多,就说她的心里面是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在那高高的宫墙里面生活,想到罗皇后那因恨意而扭曲的心理,身体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赶紧道:“老祖母说得对,罗家现在不但是太后也是皇后的娘家,这外戚的身份确实不宜再延续下去了,不然就要招新皇猜忌了。”现在有老祖母这句话实在太好了。
穆老夫人看到曲清幽暗松了一口气,遂笑道:“你这丫头其实私心里是一点儿也舍不得女儿吃苦的。”想到自己的女儿与孙女儿,“其实我的私心里也舍不得,无奈形势比人强啊。对了,澈哥儿与雪姐儿都快一岁了,你也该给他们断奶了,等昊哥儿回来,该怀下一胎了。”
曲清幽道:“最近我也考虑着要给他们断奶了,只是不知公爹与夫君能否在过年前赶回来?”
“希望吧。”穆老夫人看着那对正睡得香甜的孩子,道:“夜已经深了,把孩子们抱回去吧。”
曲清幽点点头,接过明月手中的狐皮裘包住罗澈的小身体,小心地把他抱起来交到周嬷嬷的手中,而自己则拿着另一张皮裘把罗莹雪的小身子包好,有些沉,看来几天不见她又大了不少,看到孩子往自己的怀里一缩的可爱样子,她心里就是一暖,朝穆老夫人福了福,“老祖母,孙儿媳妇先回去了,您也早点歇息吧。”
穆老夫人点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去,而自己则由珍珠扶着返回到卧室去。
曲清幽抱着孩子坐上骡车返回了爱莲院,这些天来没有一天能安眠的,所以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没有把孩子们放到摇篮里,而是放到檀木大床上,挥手示意众人出去,这才换上睡衣躺到了孩子们的中间,拥着他们在怀,低头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这才把在皇宫感觉到的冰冷驱除,没有多久她就沉入梦乡。
四皇子赵稹继位为大夏的新一任君主,身着龙袍的他站在铜镜前居然有几分不可置信,身着皇后朝服的罗梓桐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那副样子,遂笑着屈膝道:“臣妾还没给皇上请安呢?”
赵稹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上前一把揽着她在怀里,伸手捏了捏她那还有些胖胖的脸蛋,“怎么也来取笑我了?”
罗梓桐伸手给他整理一下衣领,然后笑着圈住他的脖子,道:“该自称朕了。”然后又有几分失落地道:“总觉得你现在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赵稹拥紧她的腰,低头眷恋地吻着她的红唇,好一会儿才松开,“你是我的妻子,也是皇后,这天下是你我的。”
罗梓桐咬了一下他的唇,“记得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
赵稹感觉到那微微地疼痛,像小时候那样反咬回去,两人玩闹了一阵,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赵稹这才放开罗梓桐,拉着她的手就着宫娥挑的帘子出去了,坐上轿辇前往太和宫。
鼓乐齐响,这登基大典份外的隆重,做为外戚的定国公府诸人所站的位置极为醒目,曲清幽也在那人群中下跪,微一抬头看着赵稹那身着龙袍颇俱威严的样子,而已经是太后的罗氏与罗梓桐随着新皇一步一步迈上那丹墀。
待帝王坐到那金龙椅上,众人才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稹初初坐在这龙椅上稍稍觉得有些不安,这金龙椅真的很宽,有种两头不到岸的感觉,以往在下面仰视着这张龙椅的时候,他的眼中有的是渴望,当真正坐在这上面的时候,突然明白何为孤家寡人?即使天下在手,但是那无依无靠的感觉很明显,现在听到下面群臣山呼万岁的时候,他的心突然镇定下来,现在他已经是天下的主宰。“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很平很缓,听不出其中的情绪来,“朕初登大宝,当继承祖宗家法以仁治国……”
曲清幽听着赵稹诉说着开仓赈济灾民的事情,然后又提到宁国公与威信候谋反一案,仅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至于其族人通通释放,直系亲属唐定康、金荣达等人都贬为庶民,再到定阳公主与赵秩两人因为谋反逼死永安帝,被剥夺了皇族的身份。
听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一笑,繁表姐终于可以脱了牢狱之灾,微抬头看着那年轻的帝王,他还算守诺言,记得宁国公谋反一案刚发生之时,她与丈夫就找过赵稹密谈,会出全力助他夺得大宝,但是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赦免谋反案的无辜人员,当时赵稹笑着一口就答应了。她当时心里还颇有些担忧的,毕竟他答应得过快,现在看来这赵稹也不算是那过河拆桥之人。
赵稹的语速不快,说完几件大事之后,他才提到最重要的事,“朕望天下来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所以朕的年号定为庆隆。”
“皇上英明。”至此,众人又再度下跪叩头,心中都有一个想法,新皇帝不好糊弄啊,这几条政令虽然看似宽大为仁,其实都深藏着帝王心思。
罗太后坐在儿子身旁微一侧目看着儿子那帝王气度,心中极为满意,这才是她的好儿子,那几条处理虽然过宽了不太得她的心,但是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收服人心,这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所在。
罗梓桐的手倒是紧张得有些汗水溢出来,到此时,才感觉到自己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微一转头与赵稹交换了一个眼神,夫妻二人这才开始进入到那帝后的角色里面。
礼部尚书额头有些冒汗,这新皇没按之前礼部拟的章程来走,而是一登大极就开始宣布政令,现在看到一切都说完了,这才偷偷擦了擦汗水,给一旁的礼官使了个眼色,至此登基大典的仪式接着举行。
直到冗长的仪式完结了之后,做为新皇帝的赵稹自是与重臣商议国事。
新鲜上任的皇后罗梓桐却是摆驾到了椒房宫,她站在阳光下看着这座历任皇后的寝宫微微愣了愣,姑姑昨儿就迁往了太后居住的慈心宫。
身旁的曲清幽笑道:“娘娘还不赶紧踏进去?”
罗梓桐回头看着曲清幽,“二嫂还是叫我三姑奶奶吧,这娘娘二字听得我不太舒服,那太生疏了,我并不想因为这身分而与二嫂生分了。”说完,伸手握住曲清幽的手。
曲清幽看着她那一如往日般的神情,看来她还没被这皇宫所侵蚀,现在看来倒是好现象,道:“那我可就逾越了。”
罗梓桐这才放开曲清幽的手,迈开步子抬头挺胸带头进了椒房宫,一旁的宫娥看到她都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之声不断,而她也在逐渐适应中。
曲清幽又一次坐在椒房宫的偏殿喝茶,这是她第一次放松心情品尝帝王家的茶叶,起码坐在她上首的主人家已经不是那个眉尖带着杀气的罗太后,看到奶妈子抱着孩子出来,她忙看过去,“永福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