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壹七七,在见不得人的妖怪鉴定科上班,来我们科的人大多不正常,而正常的大多不是人类。
但今天有一个正常人敲开了我的办公室,令我神清气爽,那人就是于爻。
于爻是我认识的一位资深驯妖师,他五官周正,气质上佳,不光有姿色,还业绩突出,是国安十八局三团的带队,所以一直活跃在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但他坚持打光棍,不知道是心理还是生理出了问题。曾经有个税务局的姑娘在党员大会看到他,一见钟情,明着暗着调查了好几次,终于让单位里特爱操心群众婚姻大事的领导给牵上了线,在饭店一起碰了个头,结果他老人家一皱眉头:“领导你别开我玩笑了,那么好一姑娘可不能给我糟蹋了。”领导就笑:“怎么能说糟蹋呢,你这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于爻更认真了:“不能啊领导,你上周还点名批评我个人卫生有问题,活该讨不到媳妇,还说谁跟了我谁倒霉啊。”领导的脸瞬间黑如锅底,那姑娘听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碰了钉子,捂着脸冲出去了。
打这往后,国安部十八局的领导拒绝以任何形式给于爻介绍对象。但我特爱给他介绍不靠谱的对象,看着他不知如何拒绝的样子满足自己阴暗的恶趣味。
所以于爻来找我,我真是开心得不行,先调侃他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还打算约他去楼下喝周二打八折的奶茶,结果他身后就游进来一条鱼。
我的右眼可以看见一般人见不到的妖怪的本体,此刻没戴遮住右眼的特制眼镜,所以妖怪的本体异常真实。不管怎么说,一条鱼挥舞着鱼鳍游弋着进入办公室总是不太对劲吧?特别是这条鱼好像还在挣扎,但苦于一直被于爻牵着不好动弹,这违和的场面让早饭没吃饱的我有种想要红烧清蒸或者油炸它的冲动。
更糟糕的是,在他推门的同时,我正在为一位需要去医院精神科就诊的贵夫人头痛不已。这位夫人已经烦了我整整半个月,她坚持认为她包养的小情人是个吸血鬼,要我去鉴定,但无论我怎么查看她脖子上那个“初拥”的吸血鬼咬痕,都觉得像极了蚊子块。夫人说蚊子块不会有两个孔,于是我改口说是虱子块,还是只大虱子,让她多擦席子少养宠物。夫人恼羞成怒,临走还痛骂我浪费纳税人的钱。作为一名有修养的公务员,我只好默默捏了捏桌角,硬着头皮说:“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但于爻不同,他胆大包天,凉丝丝地说:“要投诉吗?楼下左转第三间办公室找她领导就行。”
夫人大悟:“我这就去。”
我震惊无比地目送夫人离去,于爻转头对我说:“怎么了?我之前调查过了,你们张处不是出差了吗?下个月才回来,不然我哪里敢来?”
“……”我无言。
于爻把大鱼一个大力拖进办公室,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接着他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指着鱼说:“壹七七,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儿子。”
“……滚蛋。”我大汗淋漓,这谎扯得也太没意思了,你倒是给我生个妖怪儿子出来啊!
于爻挠头,继而说:“嗯,这么说好像不对,反正这孩子是我收养的,捡来的。”
“……滚蛋二次方!”妖怪要是随地就能捡到,国家还要我鉴定个屁妖怪啊,去捡几个团不就结啦?
最后,他把那条大鱼推到我面前:“帮我看一看,别鉴定啊,我知道他是个妖怪,就想知道是什么品种的。”
“……”
可恶,果然来找我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二
从古至今,人类与妖怪的争斗始终没有停歇过,而千禧年之时,国内的妖怪数量达到了顶峰,动乱连连,妖怪甚至放言要在那年的七月强行打开两界之门。
千钧一发之际,近千位驱魔以身护门,三百六十五位天师以血祭天,铸成了令得四方妖怪无法使出妖力的神州结界,护佑泱泱中华。
尽管有了神州结界,仍有一些海拔过高或者过远的领土暴露在结界之外,那里依然会有妖怪进犯。而天师和驱魔的血脉近乎枯竭,青黄不接,所以国安部特设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十八局,专门培养了一批驯妖师,而于爻就是其中一个。他的任务,就是将那些招安的妖怪培养成战力,然后送上战场,指挥作战。
三年前,是于爻入行成为驯妖师的第五年,那年的黑瞎子岛战役,他带领的三团是当时的主力。
主战场在黑瞎子岛之一的久良岛上,敌人几乎都是皮毛厚重行动迟缓的朱厌,而其中几乎没有妖力高于四级的,虽然数量巨大,但这对于于爻一手培养壮大的三团而言,根本算不上问题。一切都非常顺利,五日后,三团大胜,敌人狼狈地撤回了妖界。
打扫战场时,于爻忽然被草丛里一个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盒子是长方形的,打火机大小,在暗淡的树林里像照射灯一样泛着诡异的光芒。打扫战场的原则是照单全收,于爻就把小盒子装进了密封袋里,随手塞进了上衣口袋。
当然,随手的结果就是他彻底忘记了这回事,凯旋归来后的庆功宴开得热火朝天,领导们一杯杯地灌他,说他是国家的未来,还为他的前途指了一条明路。
他其实很害怕这样的场合,不多话,只是喝。
烂醉如泥的于爻回到了家里,把外套往地上随手一扔,径直走向厨房,炸了两个鸡蛋做蛋炒饭,就在低头拿调味盒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脚边忽然多了一个裸体婴儿。手一松,盐撒了,蛋焦了,酒也醒了。
他足足花了五分钟来接受这个事实,直到那锅蛋炒饭的气味变得销魂无比。
这婴儿也奇怪,不哭也不闹,一直闭着眼睛。一开始于爻还颤颤巍巍地去探颈脉搏,这才发现是睡着了。他笨手笨脚地给婴儿裹个毯子,一个翻身,嘿,是个男孩。
……真没意思!
就这样,于爻直直地看着那男婴,一边就着黑漆漆的蛋炒饭,一边琢磨着明明门窗紧闭、四下无人,到底这个婴儿是从哪里来的。他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同批驯妖师第一次看见妖怪现出本体的时候,有的都吓得尿裤子了,他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连领导都夸他心理素质相当过关,其实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反正都没有退路,那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目光最后落在自己扔在地上的外套,那诡异的小盒子就在外套边上,想必是摔出来的,盒盖敞开着,上面的密封袋被撕了好大一个口子。
坏了,不光是个男婴,还是个妖怪男婴。于爻想。
然后他没心没肺地跑去睡了,当然没有忘记给那男婴加一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