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棠闷闷应了一声,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落寞。林怀章不比张祺裕,向来不愿也不会哄人,便将话题一转,自顾自道:“如今我再不是伤仲永,中了举,现下是王府的文学。还有刘深也得偿所愿,点了榜眼,光宗耀祖呢。以后虽会常来,不过可不敢与你走得太近,你自己也惦记着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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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木棠乖乖应下,“那……但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奴婢真没听明白,您能不能,再多解释解释?几句就好!”
两人这时正走到侧门口,林怀章回首望去,长叹一声气。
“知道吗,荣王府,就是从前的赵府。”
“赵、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位……”
“是。赵公一生清廉,宅子也不大,只是很爱侍弄农事,因此还特意在后院开了方菜畦。”
木棠恍然大悟,跟着也向后一望:“就是方才那片……就说怪不得,好好的亲王府,怎么会荒着块菜地。而且地方也不大……所以呢?赵老大人的宅子、和你们方才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像所谓公正道义,向来最无关紧要。”
林怀章嗤笑一声,转过身便走。
“去问殿下,我要避嫌了。”
木棠并没有去问荣王。
殿下着意留她旁听,就是看重她、有意栽培。她便不能辜负,一定要自己钻研出些门道来。小丫鬟性子死倔,认准了一件事,便一心扑在其上、不成功便成仁。回协春苑时她在琢磨这事,启程入宫时她在琢磨这事,庆祥宫里哭声一片给小之递绣帕时她还想着这事,直到马车颠簸着,使她终于看清了方才眼前上演的那出大戏。
“我知道了……我晓得……”
醍醐灌顶。
今日庆祥宫里这出原与她困扰之事如出一辙——先帝爷或宜昭容,是蓄意、挑起两方争斗:馨妃名正言顺处置孙美人,却因私怨一时做的过火;正如赵老大人直言参奏杨珣,却因在先帝袒护而气急拔刀。苏以慈是为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先帝爷……
岂非也是此意?
先纵国舅无法无天,引赵老大人愤而参奏;再佯装闭目塞听,惹赵茂怒火攻心、“当殿行凶”;随后雷厉风行、抄家流放,杀鸡儆猴……如此手段,不愧是先帝爷!木棠如今想来,都觉透骨胆寒。原来听多了街头巷尾口耳相传,只道先帝沉湎声色犬马、任信佞臣,谁想他竟有这般深谋远虑。可为何、后来……不理朝政亦确乎不假,玄康之治的确只得十年。是他逐渐假戏真做,还是国舅欺上瞒下的本事实在高超?还有陛下,他既然能与先帝爷想到一处,怎会干出过河拆桥的蠢事?世家明明处处相帮,他皇位未稳,原不该如此急切才是。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算计?
“得回府……”
“木棠姐姐说要回府!”
小之虚着声叫嚷,她总算是回过神来:“可国舅……”
“我爹爹才不在大理寺狱,他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我不去那阴森可怕的鬼地方,回家!”
她没有回家。
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她自己话音未落就又坐下来小声啜泣。木棠抱住了她,吹嘘不断:“我才想通好些道理,才明白刚才是宜昭容在背后捣鬼,哪里像咱们小之,火眼金睛!小之你今年十三,我的生辰还没到,我也是十三,虽然大你几个月做了姐姐,但好多事情,还要劳烦咱们小之教导呢!”
她轻轻握住那小胖手。
“小之这几天好乖,今天庆祥宫里也做得很好。我是很佩服的。待会我和文雀姐姐,会陪你一起进去。当然如果你真的害怕,我们今天就不去了,我们回家。可是我们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你愿不愿意再努努力、勇敢点,给我们做个榜样?”
小之抽抽鼻子。
“一言为定,你们要陪我进去。”
她们并没能陪她入内。
范自华亲自镇守,八字眉毛一撇,并不许她俩小小婢子、无关人等擅入。木棠跪着才求了一句,是小之自己做了主、请范廷尉关照只领她一人前去。文雀尚且惧于此地阴暗潮湿、萧肃恐怖,坐立不安。木棠却再次陷入深思、全然不顾。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反正还没等她想出头绪来——已是花甲之年的范廷尉亲自搀着小之出来。方才木棠还有些怨他不予通融,这会儿见他待小之满是长辈的慈爱体贴,同时又不失大理寺卿的威严刚正,却默默改观、敬了他三分。只是她这心下,却是疑惑愈生——如今看来,所谓“竟元五贤”,赵老大人清正廉洁;其后代统称“世家”的,有范廷尉刚正不阿。只有周家的女儿胡作非为了些,先帝爷和陛下却何故偏生要与他们为难?
不过现下她可没那格物致知的闲余,小之哭得厉害,她和文雀使劲了浑身解数却依旧无济于事,只能盼着殿下解围了。木棠因此不时催促着轿夫,可千盼万盼好容易到了府门口,却与别家马车挤在一处——
今日归家的原不止她们一路。段孺人、段媵侍、薛娘子还有杨忻。荣王府余下四位主子,一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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