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不知疲倦地燃烧着,从昨夜至今朝,一处灭了,另一处又烧了起来。
迟国人故意用放火逼出城中百姓,然后肆意砍杀。
街道上的尸体多到马车都走不动,她们只能下来步行。
卢筠清看见,满是污泥的沟渠里,伸出一只青白僵硬的手,手指蜷曲着,像是在奋力抓住什么,腕口的衣袖上有精致的绣花,半张脸埋入污泥的死者,头顶还戴着金蟾冠。
这无疑是一名贵族子弟。
在迟国人野蛮的屠刀下,教养、礼仪、诗文、歌舞,这些世家子弟看重的、吹捧的、华贵而美丽的东西,轻而易举被碾碎,就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轻尘。
然而,这场悲剧中丧生的贵族,终究还是少数,街上的尸体更多属于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
互相交迭的尸体,烧毁的残垣断壁,零落满地的杂物,还有那跪在路上边哭边试图拼凑家人尸体的孩童。
京城的街头再闻不见香粉味,鼻腔只有迫人的血腥气。
走着走着,忽觉脚下打滑,低头去看,暗红一片,全是血。
回家要经过一条栽满梧桐的街,她平日很爱踩着树影慢走。今日远远瞧着,树影幢幢,颇为怪异,走近了才发现,树上竟吊着许多死尸,随风飘来荡去,令人毛骨悚然。
卢筠清强忍住作呕的冲动,拉着姑母的手走了另一条路。
毁灭只在一瞬,重建却需很久。
殷玄的人护卫得力,她们的院子没被烧,也无人闯入,只有她们走时慌乱间撞翻的铁皮人,寂寞地躺在院中。
卢筠清扶起铁皮人,把他放在梧桐树下,和稻草人摆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稻草人和铁皮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哀伤。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想念过殷玄。
接下来的几天,卢筠清和姑母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救济城中百姓上。
宫里设了粥棚,施舍义粥,她和姑母也让家中下人每日多煮些热汤饼,分给左邻右舍的百姓。
还好现在是春天,天气和暖,家宅被毁的人虽多,却不至于路有冻死骨。
这天她赶着去国舅府看裴云舒,国舅府虽被烧了大半,好在还有两处别院尚能住人。她去的时候,裴云舒正指挥仆人重建府邸。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柳季景也在。
这场突袭似乎让他变了一个人,褪去轻浮之气,显得沉稳可靠。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也不再四处放电,而是只专注在裴云舒一个人身上。
不知那晚柳季景是如何从天而降,救了阿云,四目相对之间,又有多少情愫暗生。
总之两人之间的感情,肉眼可见的升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