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放松地靠到椅背,和杰森的僵硬脊背形成剧烈的反差:“对自己诚实一点,或许能救你一命。”
杰森凝视着前方,谨慎地思考着,半晌,他问:“你可以摘掉面具吗?”
机械音咯咯笑了一声。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杰森说,“你的口音,听起来不是本地人。”
“你歧视外国人?”面具人不紧不慢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杰森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反问,“那你呢,相信有‘神’吗?”
“我小时候不信,”面具人凝视着圣台方向,“因为那时候,爸爸在我心里就是神,有一次,我爸出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世界好像空了,做什么都没意思。”
杰森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静静地听着。
“长大后,谈过几次恋爱,现在,也成了家,”面具人说着,“我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神’,可是谁又能成为我的‘神’呢,人总要有一根主心骨,可以支撑自己变得强大,也可以在快要崩溃的时候,从地狱里把自己拉出来。”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所以,现在的我,相信有神。”
杰森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他抽出右手,放在扶手上。
他看着圣台,终于说出实话:“刚才我撒谎了,我觉得,‘神’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否则,为什么会有战争,又为什么会有杀戮?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不出来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面具人诧异。
杰森毫无情绪地看了一眼面具人,就像经过长途跋涉的人,对现状感到厌烦后的眼神。
说出这句话后,他内心的恐惧反而不见了。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面具人盯着他,曈眸里闪过一丝兴奋,仿佛终于对他提起了兴致。
“我有一个哥哥,”面具人说,“他八岁的时候,从北方老家来到南方,第一次见面,他穿着一件大花袄,还梳着两个小辫子,跟个小姑娘似的。”
“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吭声,后来听到他开口,才知道跟我们的口音不一样,当时我很反感,所以经常指挥小伙伴揍他。”
杰森听到这里,愤怒地说:“你们这是欺负人。”
“欺负?在我觉得,我只是在除掉讨厌的东西而已。”面具人嗤笑一声,“所谓的‘欺负’,不过是你作为旁观者的自以为是,就好像你以为‘神’已经死了,”
面具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踱步到杰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就好比你脸上飞过来一个蚊子,你觉得讨厌,你会毫不犹豫,伸手一巴掌拍死它。”
他又笑了起来,“蚊子可没机会跟人说,你在欺负它。”
杰森紧贴椅背,仰头看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面具人丝毫没有在意他,继续说着:“‘神’,不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更不可能为了某些人而存在,对于不承认‘祂’的人来说,‘祂’就在那儿,看起来似乎没有公理,但‘祂’不会因为任何人忽略、或者侵扰而改变。”
杰森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悟。
他慢慢站起身,和面具人对视,表情有些严肃地问:“你哥哥,后来怎么样了?”
面具人笑了笑:“在一次斗殴中,他把我们打的鼻青脸肿,从那之后,他变成了‘神’。”
听着前面半句,杰森松了一口气,到后面,他又感到困惑:“变成‘神’,是什么意思?”
“只有自己主动伸手,才能握住神的手,总有一天,你会见到‘祂’。”面具人看着他,“下一次,希望你打中的,不再是一件皮衣。”
寂静的大厅里,隐隐传来汽车引擎声。
“时间不多了。”杰森垂落眼睫,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声音变得十分清晰,而又有穿透力,“这里我非常熟,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