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暗暗想道,这又是熊姑姑的授意?
随即,凤瑶便知道并非如此。只听到外面安排领饭的小太监们,与住着的匠人们吵起来了。只听一名匠人说道:“你不过是一名阉人罢了,我们却是有真本事为朝廷做贡献的,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划脚?”
小太监便尖着嗓子笑了起来:“咱家哪里敢对大爷指手划脚?大爷可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的中流砥柱,明年要为国家争光的。说不定,便将白国臊得打道回府,再也不敢来咱们大景朝丢人现眼了!”
这话分明是小太监刻薄的反讽,偏偏那名匠人仿佛没听出来,竟颇为倨傲地道:“你知道就好!”
小太监闻言,直是笑得愈发阴阳怪气起来:“大爷慢慢儿吃,这里比不得大爷在家里的时候,左边儿有贤妻右边儿有美妾,只有大爷自个儿凄清地用饭了。”
“哼,女人懂什么,不过是误事的玩意罢了!”那名匠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极不屑地道。
凤瑶听到这里,唇角勾了勾,抱着食盒转身往屋里去了。
随即,一阵压低的劝阻声,隐在暮色中传了过来:“宋爷小声儿些,那边院子里住着一位呢!”却是指着凤瑶的院子说道,毕竟下午凤瑶过来时,被几人瞧见了。因着凤瑶生得美,一传二,二传四,如今清宁居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被称作宋爷的男子,语气更加不屑了,并且夹杂着浓浓的埋怨:“上回若非一名闫姓妇人误事,说不得就摘得桂冠了!”
后面的话,凤瑶因为走得远了,便没有听清。她点了灯,而后把食盒搁在方桌上,揭开盖子一看,只见上面摆着两只小碟子,一碟素菜一碟荤菜,并一小碗白米饭。至于下面,则是一碗白米粥。
倒是不错,凤瑶坐了下来,依次端出饭菜,而后拿起筷子便开动起来。谁知,刚夹了一筷子米饭,便不由得皱起眉头——米饭是夹生的。又把筷子移向两碟子小菜,却只尝着素菜放多了盐,十分齁得慌。那碟荤菜却是没放盐,入口腻的慌。凤瑶不由得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嫌弃起来,御衣局行事太也粗糙!
然而不吃又没得垫肚子,凤瑶无法,便把两盘子菜倒在一起,搅拌搅拌,待得味道均匀一些,便将就着吃了。一边吃着,一边怀念家中陈嫂和魏嫂的厨艺。一顿饭下来,竟是唉声叹气了好几回。
终于吃饱饭,凤瑶起身来到院子里,小步走动着消食。心中想着,无怪乎大景朝每年都被比下去,就冲着这些匠人们的素质以及待遇,心情好得起来才怪!而没有好心情,又如何指望做出精致的、别出心裁的衣裳?
倘若都如宋爷那般,心性浮躁,一心只想证明自己、出人头地,又骄傲骄狂得不行,怎么能够不垫底?又想起了钱老爷等人,凤瑶是见过秋棠苑的布料及衣裳的,布料是别的布坊都及不上的,只不过成衣款式却不够新奇出彩。至于卿水阁和悦容记,凤瑶尚不曾见过,此刻却不好判断。然而单单从人品上来讲,这几家布坊的东家们,都是至利至私之人。
想到这里,凤瑶心中有许多怀疑。然而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便也只能按捺住,慢慢摸索了。
不多时,方才来送饭盒的宫女又来了。她只见饭盒仍旧扣着,以为凤瑶没有吃,不禁讥笑起来:“这里日日都是这般饭菜,有能耐你顿顿都别吃啊?”
然而她提起食盒,却蓦的发觉重量不对,便揭开盒盖往里头看去。只见碗碟都空了,里头的饭菜和白粥都吃得干净。原是凤瑶不爱麻烦别人,吃完后便将碗碟拾进饭盒中,方便小宫女拿回去。不曾想,竟遭了奚落。
小宫女发现冤枉了凤瑶,直是脸上一红,偏头只见凤瑶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不由得咬唇,脱口道:“这样难吃的饭食,竟也有人吃得干干净净,真是令人开眼!”
语气十分鄙夷,仿佛凤瑶是穷得不得了的家庭出身,才会将饭菜都吃的干净。她不知道,凤瑶仅仅是不忍浪费粮食罢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后,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再也不敢看凤瑶一眼,匆匆拎着食盒走了。
凤瑶忍不住叹了口气,愈发想念家里的那三个可爱的妹子。水灵灵的漂亮,要活泼有活泼,要娴静有娴静,要智囊有智囊。再对比方才那宫女的粗俗,只觉得不忍直视。
罢了,罢了,如今是来做事来了,可不是享福来了。凤瑶在心底对自己说,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便回屋去了。此时睡觉尚早,又无人可说话逗趣,凤瑶只好铺了纸张,研墨准备继续未完的构图。
夜渐渐深了,凤瑶沉浸在构图的世界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把周围的一切都屏蔽了,一心构图。不知何时,忽然笔尖一抖,顿时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纸上,晕开乌黑的一团。
凤瑶心有所感,忽然抬头,只见窗外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抹黑影。艳若桃李的年轻面孔上,冷若冰霜的眼神,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