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百宝洞乃是山寨第一禁地,唯有三个人知晓进入古墓的密匙——其他人只听过传闻,从没有见识过百宝洞的真容。宋载仁甚至不容许山寨的兄弟私下议论此事,连二当家的黄云飞都无权进入。
蛮牛是其中之一,但他是个浑人。
此刻蛮牛正咧着大嘴趴在棺椁上嚎啕大哭,不知道哪口棺椁是大当家的,他便挨个哭,伤心欲绝。看得山寨的兄弟泪如雨下,难受不已。
吴印子急匆匆地走进聚义厅,手里提着做法的铜罗盘和桃木剑,小徒弟打着素白气死风灯紧跟在后面,迈克的手里拿着一本《圣经》,右手在胸口不断地画着“十”字,默念着福音书。
宋远航披麻戴孝目光呆滞,蓝可儿的头上也带着孝布,面色悲戚地站在远航的身后。
“大少爷,时辰已到,请大当家的上路吧!”吴印子小心地看一眼宋远航和老夫子低沉道:“明日还有雨,此刻月正明,若不提早上路我担心大当家的会看不清黄泉路,恐风雨必至归路难行啊!”
老夫子点点头:“大少爷还有话跟兄弟们说,今晚的法事因陋就简,想必大当家的不会怪罪。”
九口棺材两侧燃着数盏气死风灯,兄弟们手持火把肃然静立两侧,百步阶下寨门望楼上挂着白色灯笼,而从百步阶到后山一路上都有举着火把的兄弟把守,整个山寨笼罩在苍凉悲壮之中。
外面忽然响起单调而悲切的的唢呐声,声音时而悲凉低徊时而高亢愤怒,缭绕着山寨回荡在山间,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宋远航湿润的眼睛变得模糊不清,心里百般痛苦和愤怒被点燃,目光忽然变得冷漠锐利起来!
众人跟着宋远航走出聚义厅,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连同悲凉的唢呐声音似乎一下便钻进了宋远航的心底,看着乌黑发亮的棺椁和燃烧正旺的风灯,宋远航缓步走下台阶,咬着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瞪出血来。
老夫子上前两步扫视众人:“兄弟们,一会就要送大当家的上路,按老理是要办法。会超度亡魂,择吉日选风水穴入土为安,但大当家的死不瞑目啊!”
沙哑的声音似乎洞穿了所有人悲痛的心,几句话让兄弟们滋生出无尽的悲凉。陵城古镇向来最注重的三件事:生辰,大婚和入土,每逢这些日子都要大操大办,以示对祖宗理法的敬重。而今天却不同,二龙山甚至还没有准备好办这样异常令人揪心的丧事。
“扪心自问,宋大当家的毕生行善义薄云天,开山门立山规几十年,嫉恶如仇胸怀大义,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我二龙山乃是替天行道遵行大义,无人不赞大当家的有勇有谋慷慨积德之榜样!”老夫子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挥着拳头愤怒道:“积德行善之人不得善终,宵小之辈逍遥法外,人心何在?天理何在?正义何在?”
所有人都暗自点头,老夫子所言是实话。大当家的义薄云天行善积德是事实,山寨的兄弟哪个没有得他的好?但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遭此横祸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人心向善是自然规律,尤其是宋载仁死的太惨烈,让所有兄弟们都想起了他的好,不禁有人痛哭失声,而以蛮牛最为悲痛。由此可见他与宋载仁的感情是何其深厚!
“兄弟们,值此天地同悲之际,少寨主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跟大伙唠唠。”老夫子黯然回头看一眼宋远航,见他的气色有所缓和了一些,心才略微放下一些。
宋远航直勾勾地看着九口棺椁,喉咙里仿佛堵着棉布一般难受,认真地扫视着每个兄弟的脸庞,良久无语。蓝可儿紧张地看着心爱的男人,泪在眼圈里打转,心里着急却表达不出来!
蓝可儿想劝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太善良,太伤心,太善解人意——她不过是一个未曾见过大世面的“千金小姐”,现在却成了宋远航唯一的亲人和依靠。蓝笑天对女儿的心情自然是理解,但心里却多了些许隐忧。
宋远航一步一步走到棺椁旁,伏地磕头。从第一口棺椁一直磕到最后一个,没有说话,没有哭,表情僵硬而痛苦,却强忍着悲痛没有落一滴泪。
齐军和孙鹤山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唏嘘不已,没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宋载仁竟然以这种方式谢幕。宋远航的伤痛刻骨铭心,从他漠然的动作里,能够看出来隐藏在他心底的愤怒和仇恨,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激发出来——这是他重新振作的第一步!
“夫子,开银库!”宋远航冷静看着老夫子:“将所有银元钱币都分给兄弟们……”
老夫子一愣:“少寨主……库里银元不多了。”
“蓝伯父给我三万银元,全部给兄弟们分了!”宋远航决然道:“除去惨死的兄弟们的抚恤以外,山寨一分不留。”宋远航不想让他们的父母妻儿饱受丧子之痛后无依无靠雪上加霜,更不能让活着的兄弟们再有后顾之忧。
“好!”老夫子点点头,这些钱是山寨的命根子,但人若是没有了要钱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