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昱自然不知十七并没有一个将他拉扯大的母亲,甚至连生他那人的样貌也有一些记不清了。
如果这男孩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是因为他已逝的娘亲。那么十七又是因为什么呢?
十七这个时候,眼前几乎是一下子浮现出赵清颜的音容笑貌,还有她带着几分戏弄揶揄的淡凉嗓音。
她现在正做着什么?
他临行前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还在气着他?
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才能回去,回去之后若是她还不愿意原谅自己,那他该如何是好?
自十七脑袋里有了这个想法后,他的内心一下子再次苦闷了起来。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整日,都开始有点心不在焉,打岔的时候被工头骂了好些次,最后强迫自己做比旁人多几倍的活儿,企图把心思分出去一些。
也便是在同一日,快到傍晚领干粮的时候,十七终于又见到了第一天那个矮小的士兵。
“你!过来,将军吩咐你马上去校场报道!”
当时十七正站在领饭的队伍之中,见那小兵站在远处这样喊他,十七愣了愣,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那只空碗,立刻跟了上去。
这处临时驻扎的军营在一片原本废弃的空地之上。偌大的校场占了大半的面积,十七赶到的时候,身着软甲的兵士们已经列好整齐的队伍,随着一声号令,整齐划一地挥舞手中长剑。
往常这种每日例行的操练分早晚两次,早间由副统领或是教头代为指挥。到了晚上,则统一由将军亲临督导训练。
小兵将十七领到之后,绕过操练的队伍,小步来到诸葛面前,轻声恭敬地说了两句什么。
诸葛睿的视线往十七那处一瞥,眯起了眸子,抬步缓缓朝他走近。
五年过去,诸葛睿的面貌实际上并未改变多少。便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关系,岁月在他眉角间留下了一些风霜的痕迹。
十七同这个将军的关系若是谈起来却是有些复杂。若不是因为一个女人,他们两个的身份天渊之别,也许永远不会有所交集。而现下也是因为同一个女人,两个人阴差阳错地再度相遇。
那小兵看那十七见了将军过来也不行礼,闷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生怕这个新来的不知规矩,惹怒了将军,忙吹胡子瞪眼地提醒:
“傻了怎的?将军在此,一点军中规矩都不懂!”
十七听了这话,视线慢慢移开。
十七沉默地又站了了一会儿,这才垂下头沉声道了句:“参见将军。”
诸葛睿却是用鼻音冷哼了一声,
他虚睨着眸子,看着十七,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不必了,你可是皇上钦点的大人物,本将可受不住你的参拜。”
说完这句,诸葛睿顿下。目光冷冷扫向校场上等着他发号下一道施令的兵士们,他开口道:
“若是已经到了,便赶紧加入操练。站在这里,莫不是还再等本将亲自请你过去。”
自那以后,十七总算是开始跟着其他的兵士一起一日两次的进行封训。
这次准备的时间紧,又有正副两大统领亲临督促,体力训练的力度比往常自然强了许多。
只不过其他的兵士完成了几个时辰的骑射或者是弓箭刀矛等冷兵器的操练,回了营帐随便擦洗一番便倒头就睡。
而那十七可就不同了,封训结束之后,他还要继续帮着搬运行军用的粮草。除此以外,由于劳工和将士们用饭的时间不同,往往他没用晚膳,便需要马上穿戴整齐跑去前面校场报道。
饶是那十七体魄强健,餐餐无法饱腹,苦累交加,再加上他的身体本就刚恢复不久。几天下来,身子也是削瘦得厉害。
而那阿昱现下倒是真的开始相信十七那日所言并非空口瞎话,他确实是被将军选上进了军营。不过见得十七这副落魄不堪的模样,短短几日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羡慕的同时,心里实则同情更多。
“从前只想到骑在大马上杀敌是如何风光的事情,却是不晓得风光的背后日子竟也不比做劳工好过多少。”
十七这个时候正躺在大通铺上,回忆早前新学来兵器的用法。虽说从前他也习武,但兵队里用到的那些武器还有阵法他却是闻所未闻,再加上他后来加入,赶不上从前早就练过千遍百遍的老兵,自然是要费更多一些的心思。
他的思绪被阿昱沙沙哑哑的声音打断。听清阿昱方才说了什么,十七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怎的,觉得苦了便放弃上战场的念想了?”
阿昱听了这句,马上瞪大了双眼,摇头便道:“自然不是。若是能同你一样加入军营,我做梦都是笑醒的,何来埋怨苦累一说。”
这么说罢,阿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探过头,凑在他耳边小声道:
“不过……好歹我俩也算在睡过同一个通铺,也算得上是落难兄弟了。若是你今后出息,得了那皇帝老儿的什么封赏,可莫要忘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