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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灼道:“这个不难,只要告诉他们女君腹中已有君侯的孩子,自然迎刃而解。”
穆廷年缓慢点头,只是尚未松懈:“可是可,只并非长久之计……”
难不成,要让惊惊独自一人带大孩子?有他们照应些,也无妨,不叫她受累,然他年纪大了,穆尧以后也会成家,自顾不暇,何论李覃陨落,裴度无兵权,孟获胜局已定。
彼时荆豫两州,一个也逃不掉。孟获必然恼他撕毁盟约,去助李覃。
孟获又如何肯心大到不斩草除根?到那时候,李覃的孩子,不可能会保住。晞婵貌美天下皆知,这孟获好夺人妻也是口口相传,豫州自保都难,又何能护住她们母子二人?
少不了……惨遭孟获荼毒。
正是安静,姚崇忽然冲进帐来,外面的震天吶喊也不知何时消了。他环视一圈,道:“我和贾公已将众军安抚,弟妹勿惊。”
晞婵弯了弯唇,谢过。
穆廷年意欲与姚崇商议,然他那义弟已将这姻亲擅自断得干干净净,他也不好觍着脸再去寻他们怎般意思,便是就此不管他闺女晞婵,也算他们薄情寡义,不能自己反失了骨气,去低声下气地问。
倒是姚崇猜出,照着长辈之礼行了,请穆廷年上座,自在下首坐了,道:“穆刺史有话直说便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吾弟不在,但姻亲之情怎会擅断?您就当,我是弟妹腹中孩儿的大伯即可。”
穆廷年招手让晞婵站在身边,扶膝一叹,脊背稍显佝偻,鬓角白发忽生:“我也没甚说的,只发愁我这一双儿女,尧儿尚未成家,惊惊朝不保夕,我也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妥善他们才好。”
穆尧皱眉欲说什么,被穆廷年抬手拦下。
姚崇思忖一晌,道:“不是这等说,穆将军骁勇善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我们齐心协力,孟获何足惧?再说晞婵妹妹,我既称她一声弟妹,她唤我一声大哥,只要我姚崇在一日,就无人敢伤她。”
“说是这么说,只是苦了我这孩儿,有夫若无夫,孤儿寡母,于这乱世之中,深处险境,偏有美貌。不是我自负,姚将军可想而知。”穆廷年想了又想,确也无可奈何,只得承诺,“也罢,事已至此,多悲无用,我自愿竭力助荆州避此一祸,也是为自己掩护,明日我便启程回豫,亲率大军前来相助,还望姚将军承应。”
姚崇当即谢过,自此更觉亲厚,也便不再顾虑,拧眉沉道:“有穆刺史援助,再好不过。然这却不是胜败定数,穆刺史即便不知,想也能猜到几分,李覃一走,荆州军士气大凶,野性难驯,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勇士,轻易不肯向除了李覃以外的人低头,恼火不服过后,少不了萎靡不振,四散出逃,主帅都无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毕竟荆州军是出了名的忠主。”
“这……”穆廷年面露难色,看了眼晞婵,对姚崇试探说了句,“就不能,去凉州找找看?好歹让李覃回来把局势稳固了。”
姚崇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这下几人都没法了。
穆廷年忽道:“哎,若实在不行,裴……”
“阿父。”
穆廷年一愣,止住话,看向轻声喊住他的晞婵。
有关军事,论规矩,这种时候晞婵本不合适开口,但她心已死,只求快些了局,便深思一番,提出自己的见解:“荆州如今显然已经是一盘散沙,除了李覃,没人可以说服荆州军易主。若论时机,既不能守,可选持衡,当今唯一能与孟获较量周旋的,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裴大人,裴大人又与家父交好,一旦商定,必会倾囊相助。”
“然,”她话音一顿,对上姚崇若有所思的视线,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弃荆州军。”
“他们随李覃出生入死,为今若因求存,便弃众将士而择他人,让他们一腔热血如何安放?岂不凉冷?这便是本末倒置,使忠心英雄横遭辜负,一朝无用武之地。原是为主打抱不平,血性还在,只要调用得当,慰藉有明,散沙依然可汇。”
晞婵微微一笑,道:“故姚将军和阿父不必太过担忧,事因我起,自该我去解铃,荆州将士傲骨铮铮,既能真心忠主,必有胸怀可敬,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交代,和将帅信任的重建。”
“李覃虽然走了,但我相信,他带领出来的将士,信仰依然不可磨灭。”
姚崇还有些迟疑:“若女君愿意出面,再好不过……”
穆尧快步拦下晞婵,用高大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敛眉欲劝,却没那小心眼的本质,最后只是将利弊阐明:“你能去,成则好说,若不成,为兄且明着告诉了你。”
“我们行军多年,都是深知荆州军气焰的,各个矜傲宁死不屈,皆是好汉,能让他们真心诚服的,唯有李覃一人。故这些年来,但凡有打荆州主意的,都容不下荆州军,即便他们勇猛可怖。李覃是当之无愧的枭雄,你见有谁能让他低头?换言之,他领出来的三军,就是比他次之的英雄,也会遭他们不屑认服。”
他目光一凝,“今日你去了,一旦不成,军中不比过家家,他们恼起来,别说我和阿父护你,就是你腹中有李覃的孩儿,只要不是李覃,三军也不会认,杀了你谢罪只在一念之间。”
听此,晞婵只是怔了一瞬,并无惧怕,笑道:“若能平息众怒,让众将重振雄风,护我荆州子民不遭铁骑践踏,死我一个,又何妨?只可惜我这孩儿,没能有个像其父亲那样顶天立地,不顾生死保护妻子骨肉的母亲,为今却要狠心连累,见世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