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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惊惊如何自处?未免太把人看轻!”
姚崇皱眉,他想当然以为李覃这样做,争执过后,穆家那边的人都会皆大欢喜,毕竟他们家姑娘不必再受累伺候一个似是掉进低谷没成望的男人。
却不想雪映这一通说,丝毫不提李覃为晞婵所作打算,反而彻彻底底仍拿姻亲说事,仿佛不知轻重利得,感情用事,颇为愚蠢。
“这事儿实属吾弟草率,然他也是出于好心,为晞婵姑娘考虑,我亦是站在弟妹那边,好言相劝,从未有过私心,若有私心,也便不会劝这几句,巴不得让他们夫妻二人情比金坚。”
姚崇语气慢下,看遍穆家众人:“只如今李覃断不会再回,便是回来,以他的傲气,也绝不可能低于人下,拖累弟妹,因此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死局,我只能说,晞婵姑娘早一日看开世事无常,也少些悲情!”
穆廷年一腔真心,顿如被灌了满杯冷酒,欲发兴却嫌凉,呜呜哝哝,最后只是无言冷笑阵阵。
他作为父亲,作为两个孩子的支柱,如今患难当头,竟却让旁人这般轻看相视,何其悲哉?也恨万事不可预料,身不由己,他只是为两个孩子付出,他们伤了,他便怒,他们开心了,他便什么都能忍受。
不想如今,竟落了个姚崇眼中的利益之徒!
“好一个世事无常!”穆廷年大步上前,拂袖站去姚崇对面,与他两相对峙,身正言绝,丝毫不保留,他不觉掉下泪来,一点儿也不敢回头,看两眼含泪却只能默默无言的晞婵。
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左右摇摆,声名在外,给旁人这般看法,趁机欺辱:“姚将军且听好了,我穆家子女,经得起荣华富贵,也忍受得了一穷二白,为人处世,富贵不相忘,患难必同当!若有独善其身者,便是吾愧对列位祖宗!”
穆廷年肃声指着一个方向,情绪激动,眼睛睁得直圆,毫无软弱。
他赤红着眼,道:“今日就是他李覃一命呜呼,我穆家,也绝无贪生怕死炎凉之辈!”
姚崇哑然。昔日他的确不大看得起这穆廷年,只觉此人左右逢源,又求稳没什么大野心,在这枭雄场中,无非是一茍利小人物。今时却不得不将此人另眼相看。
只见他背过身去,望着晞婵,泪叹道:“怪只怪,我无大志,一心为让子女有个好依靠,今日却如当头一棒,父若不立,子女必被强欺。惊惊……”他目光不忍,“这时为父才明白你为何总劝要与那李覃同心协力,原为父任性为你们兄妹二人不顾一切后果时,所有的苦难,都会迎头压给你们。”
“我作为你们父亲,却不能替你们指正前因后果,只一味纵容,看似慈父,却多败儿呀!”穆廷年俯倒在案,捶案失望,愤慨万千,“难为你们长大成人,分明都是正身之人,却还要受旁人异样眼光看待!”
姚崇忙道:“穆刺史多心了!我并没这个意思……”
不及姚崇话罢,段灼眼观鼻鼻观心,上前拉过姚崇,低声提醒:“不是怨你看轻人,是你把情义与保全混淆了,你若求晞婵姑娘保全,也得建立在她与主公风平浪静的情形上,为今主公是患难一走了之,这时你若再求晞婵姑娘保全,知道的以为你是好心,不知道的,只得以为你在践踏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忠诚。”
“这我当然明白!”姚崇很是无奈,把两手摊了,跺脚急道,“但若今日李覃在这儿,定也不愿叫晞婵蹉跎了红颜,我作为大哥,不仅要为李覃考虑,也要真心替弟妹晞婵考虑,说着容易,做起来难,难道是我不想成全他们两个?按理说,我本该是求她以后留心照顾李覃的。”
“为今如此,我还不是舍小为大,想让晞婵有个好归宿!”他嗐了声,倔道,“到底我这个做他们大哥的,少不了为那周全妥善,弄得里外不是人!”
段灼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也是没法儿:“若说主公把这难题丢下,他又实实在在是为不拖累姑娘,哎,只恨造化弄人,事已至此,你也别管,看晞婵姑娘怎么决定就是。”
姚崇劝解不得,又暗自深知了穆家竟是重情的,索性撒开手,这会儿也把李覃嘱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边,晞婵兀自沉默了良久,把脸上泪痕擦了,轻步走去穆廷年身旁,同穆尧一起安慰几句,而后她搀起穆父,眼睛少有光彩,只是平静地看向姚崇,强颜欢笑。
“我知姚将军是好心相劝,李覃有你这位良兄益友,是他的慰藉。方才若有冒犯处,还望姚将军多行担待。”
莫名的,姚崇两颊开始烧红。
被穆父指责,他还有气跳脚,然晞婵这么不带利刺地柔声细语,体贴周到,他却忽觉脸上火辣辣的,顿时泄了气,极是难堪。
仿佛也随着丢下和离书出走的李覃受尽讥讽,偏又无可指摘晞婵那番话。
这样一来,倒弄得他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姚崇点颌。
雪映叹了声,却有另一声同出。
也是惆怅。她茫然看去,不期和段灼目光相撞,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对晞婵异常平静的担忧。段灼先笑了,作揖。
雪映亦有回礼。
直到人皆散去,雪映唤住要走的段灼,请去一旁聊话,段灼心下已有猜度,便也没甚顾虑地应了邀请,两人一起在巡兵常过的明眼地方站了。
雪映问候过,先问:“段将军以为,接下来会是怎么个发展?该如何了结这桩事?”眉头微皱,似有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