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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若《王易兵法》出世,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他眸光凝了凝,欲说上什么,又忽想起晞婵并不熟悉,便止住论见,瞧了手中的书一眼,抬眸冷笑连连。
李覃这个乱世中拼杀出来的第一枭雄,正是见过荒诞,遇过无穷奸险,走至如今地位的。他皱着眉,初次语含嫌恶,“孤尊贤纳良,亦尊重有实力不走歪门邪道的勇者,即便是敌人。”
“然这潘羽,”他沉吟了一下,扯起唇角不屑,随手翻开一页指给晞婵看,小姑娘好奇凑去,只见是一首诗,她茫然了。李覃挑眉,“是否极为突兀?”
晞婵看得直皱眉,却又不好随意开言评价,毕竟她对兵法一类的书籍并不很掌握牢靠。李覃则是遍读天下兵书的。
李覃见她不懂,低笑解释:“别伤脑筋,孤说给你就是。你瞧,《王易兵法》里以诗作解,暗藏良策深喻,意象所选,皆有照应。然那《周易兵法》,从未有阅者能知其意,且被坊间讥讽在兵书里卖弄辞藻。孤初读时并未在意,后来才知,不过是辗转腾挪,那王易以诗作解,这潘羽也便以诗润色,却不得要领故才突兀罢了。”
晞婵听他已查明,才道:“去姓留名,偷其梗概,可耻。”
“夫君打算做什么吗?”她抬头随口一问。
李覃倒是默了默,半晌回说:“若有机缘,先见了王易再言其他吧。”
晞婵点点头,见李覃平静下来,外面欧阳先生应是还在等候,她正欲起身,忽听身旁男人竟提及家宅私事:“最近潘家可不太平,先是老夫人仙去,潘二爷又有宠妾灭妻之嫌,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前些日孤听探子来报,潘羽纳妾,那姬妾却又与他老爹潘二爷有染,如今见立不住脚,潘二爷妻宁氏又有了身孕,怕被赶出不得好结局,紧跟这宁氏脚步,也引潘羽弄出来个身孕支撑。”他掀唇似觉可笑。
“潘羽如今赶人不得,又面见难堪,徘徊不可终日。直到被潘老用拄拐打了十几下,卧病在床。”
晞婵惊讶:“夫君……你何时也打听这些琐事了?”
必然有因,否则让他听一下,都坐不住片刻。
李覃不置可否,不知忽然在想什么,推她起来,自往枕上躺了,闭眸,英俊面容没什么表情:“本为找王易的,潘二爷家的小公子早年在凉州走失,孤后来一想,打擂台时就有个叫王易的对手,与那潘二爷有几分相像,只当时年小,今不好确认。因惦念未见知己,也便心痒,查了一查,别的倒没多了解。”
“为今潘家乱成这样,潘老虑及潘羽无能,难撑家底,又便去凉州寻人了。只看到时能否找到那潘家小公子了。”
晞婵哑然叹这奇缘半晌。只觉若凉州王易当真是潘家小公子,这兵法书者又果真是他,那么李覃与此人,未免太过有缘。今时李覃又深服他用兵之道,以知己相视,倘若两人见了,应是志同道合的至交吧。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忽被一道力握住。
晞婵茫然回头,“夫君?”
“……”
李覃握得很紧,紧到她觉出痛感,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几眼,什么也没说,颓然松手:“去吧,别让欧阳先生等久了。”
“……”晞婵并未立即走开,心上渐渐不安,若是平常,他会叮嘱她不可耽搁,肚子不舒服,他比她还要急上万分,然为今他却冷静异常,只是简单一句体贴话。
她有些怕,轻轻亲了他的唇:“妾会陪着夫君的。”
李覃只是抱住了她,目光淡淡落在一处,嗓音沉沉,悠远而缓,仿佛垂死的古树:“孤什么都好,唯独放心不下你。”
他听见哽咽,失笑道:“怎又哭了?”
“夫君……你会不会丢下惊惊?”她不敢抬头。
李覃未答,沉默了会儿,自顾自地说道:“方才说起潘家事,孤也想了好些,惊惊,孤一直不忍你困于那家宅勾心,只因见过你为此流泪,故心中早有打算,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便好。”
晞婵知他所言从不虚说,心下还是有不小的震惊。毕竟他这般人物,姬妾最易得。
“若不能由我相护,便唯恐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两人紧紧相依,晞婵道:“有夫君在,没人敢欺负妾的。也只有夫君,会不顾一切爱护妾。”
“不,”他微微一笑,俊脸苍白,“你还有父亲,兄长,他们都很在乎你,咱们的小宝宝,以后也会敬爱你,娇儿为今才十六芳华,要遇到的人还很多,能在乱世之中护你一方安稳的,想来也不止孤一个。”
晞婵气得想打他,又不能真动手一巴掌扇过去,只能干瞪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人,用眼神威胁。她知道的,他心里一定也很煎熬。
李覃没再说什么了,将她推开,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冷淡:“你走吧,不要再来找孤了。”
他猜的到,右腿废了。
于群雄逐鹿的险世来看,现在他就是一个废物,随时会被众人肆意讨伐揉搓。
既不能再率军作战,可笑的是,昔日枭雄,如今连路也难走,谈何护她?!
若再跟着他,也只是让小姑娘经历颠沛流离,仰人鼻息的日子岂止会少?那些旧敌,贪雄,哪个不会奋起蚕食?便是有姚崇在,也解决不了根本。言而总之,他显然已经不能再为她撑起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了。
甚至会,拖累她。
更何况,连他自己,都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生抱负,顷刻间付之东流,痛如刀割,以致麻木。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