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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她知事已成了三分,便是客套,好坏她也有博一博的机会。郑明月理了理思绪,不卑不亢,却温柔可人,悄然将自己放在突遭变故的一环中:“都说世事不料,如今我因美人儿晞婵得罪了随侯,招来随侯的赶尽杀绝,丝毫不顾念昔日情分。”
“说来我也曾尽心助过随侯,有过一段深情,但怎知今日随侯竟绝情至此,无外乎是沉迷那妖女晞婵美色。司马公有所不知,她一哭,再撒个娇,那李覃果然有求必应,如此哪儿还有旁人的活路?”
她潸然泪下,掩面道:“而今我被李覃的人追杀,一旦去徐州投奔,必有埋伏堵截,因此唯一的活路也断了,只得一路逃至此处。”
司马倢在得知这女乞是谁时,心中已通透郑明月为何而来,听她止住话,司马倢目光一转,似为其际遇感伤,一叹点头道:“这李覃,不近人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郑娘子不必太过悲伤,考虑好日后如何才是要紧的。”
他顿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我想袁将军不会坐视不管。郑娘子才智敏捷,胜过天下大多数女郎,实不虚也,吾亦佩服,若郑娘子有需要,倒不妨托我与袁将军传去一信,派人来接,到时自然脱险。”
“司马公此言差矣,”郑明月听出司马倢潜意,一笑,不动声色地解释,“袁将军与亡夫虽是结义之交,且对我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想法却太过执拗。正因感念袁将军,我才更应来雍拜见司马公才是,若能得司马公举荐,为徐刺史尽微薄之力,他日徐公顺应时势为天下之主,若能看在今日投靠份上,宽宏大量与袁氏化干戈为玉帛,岂非好的?”
司马倢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抚须笑道:“袁将军也是个骁勇英雄,时局未定前,谁笑到最后亦未可知。”
郑明月笑道:“如今李覃攻讨雍州,想必形势迫在眉睫,不知司马公可否听我一计?”
司马公缓慢一点头,最后几分疑虑也消去。
他做了个请势:“。。。。。。愿闻其详。”
。。。。。。
堂中,徐昴身披盔甲,端坐在上,案上摊着一幅布防图,他拿着笔在划,听司马倢领着一人过来,还是乞丐,以为小事,便头也不抬地传进。
司马倢招手示意郑明月跟上,请她先入帘,而后快步超过,在前领着,两人一同见过徐昴。
徐昴扔下笔,睨瞪一眼司马倢,冷哼不语,只是背过身去。
他忍着不好发作,司马倢却是知道这气从何而来。当初叫他把人暗中处置了,哪知拖到现在,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还被他荐用。
这也是出乎他意料的,彼时确有刺杀郑明月之意,不过一直寻不到合适时机,加之日后屡屡目观徐昴为那晞婵不顾大局,逞勇任性妄为,他也就逐渐没这闲心了。
而今这郑娘子前来投奔,本就松动的心如何禁得住?无论如何,今日他必劝下徐昴,断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不知轻重!否则,饶有大业,却少不得付之东流。
司马倢有违主命,此刻老脸红着,不便开口。郑明月上前一步,直言笑道:“鄙人不才,愿为徐公驱使,效犬马之劳。往昔在荆州,常听晞婵妹妹提起徐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我想,若非穆李仇视,穆刺史无奈求到他李覃处,晞婵妹妹断不会委身于他,以求庇护。”
徐昴神思一惊,似有莫大恍然酸楚,猛转过身来。
郑明月仿佛未有所觉,只是低着头,自顾自道:“大人难道从未想过吗?为何晞婵妹妹前脚执意同您解除婚约,后脚就赴荆?”
“又为什么,无论发生何事,都不愿离开李覃?分明与大人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这些大人都不曾深想吗?”
徐昴本不屑轻信,可他心里横着一件事。
那就是晞婵当初为何突然退婚。
两人感情极好,在此之前,她一直唤他昴哥哥,每次见了他,都是满面笑容。他们在夜深人静时独处谈心,他教她勇敢,她喂他吃蜜饯,一起看月亮。
比任何人都要亲近。
他每逢出征回来,第一件事总是先去豫州府看她,报平安。直到如今,他还好好留着她亲自求来的护身符。那是她在佛前虔诚祈愿,做了许多善事,特意为他求来的。
然而就是这样寻常的日子,他即将建立功名,两人苦尽甘来,终于可以下聘娶她,正是拨开云雾,天光大亮之时,她却送来一纸离别信。
他从不曾负她。
为了娶她回家,他拼命厮杀,不分昼夜地与人周旋,跑山纵马,流过血,差点死过,也尝过被人坑害的滋味,这一切的发生自是与晞婵无关,亦有他野心在内,但又何尝不是与他对她的情有关?
她却什么都没说,只要与他一别两宽。
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倒是她辜负了他徐昴!然而呢?他甚至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计前嫌,在荆州赴宴时反复问她,不顾旁人在场,反过来自己诉说衷肠,给她机会。他也知豫州危,唯恐是她被勉强。而他终于建业,有了足以护她的兵权。
到最后,她还是再也没有选择过他。
甚至是,讨厌他。
徐昴怅然若失地向后靠了,轻轻阖上眸,支额沉默。无人知道,他眼里蓄满了泪。
半晌,他启唇,嗓音有点哑:“她还能有什么苦衷。”
该说的,他都说了。能考虑的,他都为她考虑了。就连低头,他也装作愚蠢贪色,掩盖自己被她辜负的自尊心,向她一次又一次追去。
他唯恐,她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