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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横侧头,他听到了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回头去看,却没想到刚才那个男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来干什么?”昱横这才放松下来,压低声音问。
男孩细细的声音响起:“哥哥,这杯糖水能给我吗?”
昱横看着晴无夜将那杯糖水放在了桌上,桌子很高,男孩个子太矮,踮起脚也够不到,他郁闷的问:“你爹吃那一包包的东西,有多长时间了?”
“好久了。”男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杯糖水,可怜又无助的模样让人心酸又心软。
昱横再问:“还有人吃吗?”
男孩点头,十分确定的道:“有。”
昱横有些忐忑:“那,吃的人多吗?”
“多。”男孩答的很快。
男孩又补充道:“有时买不到,有时又会很多,但价格一直很高。”
昱横问的也很快:“多贵?”
“贵,”男孩怯生生的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两银子。”
昱横倒吸一口凉气,覆盆国到底在干什么,朝廷昏聩到了如此地步,国民羸弱不堪,社稷定然不稳,皇帝梭真肯定脱不了干系,谢山在做这种生意,他肯定知道,不仅知道,更是参与在了其中。
他一声不吭的在想事情,男孩扒着桌沿,他十分费力的够着那杯糖水,晴无夜已经将整间屋子巡视了一遍,正巧看到了这一幕,走了过来,语重心长的对男孩说:“你知道,这样会害死你爹吗?”
男孩的手一抖,募的僵在了半空,愣愣的仰头盯着晴无夜:“我爹快不行了,我想给他喝一杯,然后。”
然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爹如果走了,他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虽然他现在已经如此,但那个躺在床上的爹也算是他对家的唯一念想。
昱横想起那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心下黯然,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杯身,不动声色的将这杯糖水朝外挪了挪。
男孩心有余悸的去看晴无夜,见晴无夜没动,试探着伸出双手,好不容易的够上了这杯糖水,如获珍宝的捧了起来。
等他端着那杯糖水迈着四方步离开,昱横垂眸看着桌面:“晴无夜,我这样,是不是在杀人?”
“不是,其实他只剩下了半条命,不喝这个时日也无多了,只是,对于那个孩子,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毕竟那个人是他的亲爹,”晴无夜没有说下去,他也实在说不下去。
屋里太过压抑,昱横走出小屋,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刚才憋闷的差点透不过气,余光瞥到男孩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小心翼翼的将那杯冰糖水放在地上,十分谨慎的推进了屋。
男人犹如行将熄灭的烛火,在垂死之际被这一杯来之不易的冰糖水一下子给点燃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床上翻了下去,丝毫不顾疼痛,直接扑了过去。
他差点不小心撞翻了冰糖水,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双眼一寸不离的紧紧盯着地上的冰糖水,他喘着粗气定了定神,像是要确定这杯冰糖水是不是真实存在,片刻后小心谨慎的端起了冰糖水送到嘴边,然后仰头一口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子的时候,他咳了个死去活来,全身无力的将杯子甩到了一边。
男孩见状,迈进了屋要给他顺气,被男人一把推开,男人仰身躺在地上,眼神迷离,脸色红润,一副过足了瘾的畅快。
须臾,他艰难的爬行几步,在地上划拉片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捞起了那只空杯,有气无力的扔给男孩,气若游丝的命令着:“快,再去给我拿一杯。”
只一瞬,男人的脸色突然转为苍白,没有了一点血色,他大睁着眼睛,说完话就大张着嘴,像是喘不上气,灯枯油尽的停在了一个O字上,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昱横走了过来,将男孩抱到一边,手指在男人的鼻尖处探了探,已经没有了一点呼吸,男人就这么如愿以偿的死了。
男孩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靠近,妥帖的收起了那只空杯,紧紧的搂在怀里,这是他父亲临死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就像是抱着自己仅剩的一件珍宝,蹲下身痛苦的呜咽着,瘦小的身体不停的在颤抖,可怜的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昱横侧身,右手在男孩的背上抚摸片刻,问晴无夜:“我们是不是要给他买一副棺材?”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哭嚎:“杀千刀的,你丢下我们娘俩,就这么走了,家里什么都没了,人也没了,你让我们娘俩接下来怎么活啊?”
男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身形笔直的站了起来,抽了抽鼻子:“那个叔叔,也和我爹一样。”
昱横才发现周围的人家一片寂静,没人出门,所有人像是在极端安静的沉默中,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宣判。
昱横只觉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他眯了眯眼,蹲着身不想动,现在的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压抑和阴郁的气氛裹挟,唯有时间静止才能让他稍稍喘上一口气。
晴无夜却是当机立断的返身出屋,一家家的推开了屋门,他们都没有上锁,每一家的屋里都是极其简陋的陈设,躺着的人形如枯槁,坐着的人都是双目空洞,神色茫然。
有个老人就坐在门口,见门被推开,抬头扫了晴无夜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嗫嚅着道:“我们就算死了,也没有钱去买棺材,其实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棺材。”
“为何?”晴无夜扶着门框,蹲下身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