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都没料到骨力裴罗说话这么直接,都不禁一愣,李邕却轻轻一笑道:“朝有奸佞,能为一郡太守已是不易。”他拿起一卷文书在空中一扬,江朔识得这是传递公事的邸报,却听李邕道:“刚得的消息,韦坚和皇甫惟明一个是朝中贤臣,一个是封疆大吏,只因正月十五同游时巧遇太子李亨,便被李林甫诬陷,已经双双入狱了。”
对于皇甫惟明,江朔只知道他在石堡城刚刚打了败仗,并没觉的有什么可惜;对于韦坚,他却太熟悉了,眼前不禁浮现出去年见疏浚河汴之时,韦坚头戴斗笠足蹬芒履,身披蓑衣模样,听说他竟然被诬陷下狱,忍不住“啊”了一声。
李邕转头望了他一眼,道:“廊下的小兄弟也认得两位大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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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朔只得躬身道:“小的原做过运河上的船工,见过韦大人几次,并无交情。”
李邕微微点头道:“亏的你离开了漕帮,不然就凭你现在这句话,现在已然下狱咯……”
江朔又惊又怒,道:“难道认得韦大人就是罪过么?就算韦大人真的有罪,却以何罪名将我下狱。”
李邕一哂,道:“你道是李林甫将二人下狱就算了结了?林相要害人,必然是不死不休,二人虽然下狱却罪不至死,哪天圣人忆起二人的才能,说不定又会重新启用,皇甫惟明也还罢了,韦坚却常被称赞有宰相之才,若真有一日东山再起,和林相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能。以李林甫的做派,又怎会不赶尽杀绝?”
江朔心中已有所悟,却仍不敢相信,颤声道:“那……那他抓船工做什么?”
李邕道:“李林甫一边派吉温严刑拷问二人,一边派罗希奭于发动江淮、东京缘河各转运使,恣求韦坚之罪,但凡是和韦坚有所牵扯的河工船夫多有牢狱之灾,运河各郡县监牢人满为患,听说已有不少人冤死于公府了。”
江朔心道:这河工船夫岂不大多都是我漕帮兄弟?他知道几位把头和韦坚交情都不浅,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想到此处不禁血贯瞳仁,瞪的眼珠子都红了恨不能立刻到河汴之地去一看究竟。
李邕见这廊下的少年相貌甚是丑陋,皮肤蜡黄全无少年人的光彩,一双眼睛倒是精光四射,只是此刻他看来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却把牙咬的咯咯直响,双眼发红似要喷出火来,李邕甚是奇怪,道:“小兄弟,你因何愤怒啊?”
独孤湘道:“大人不知,我这哥哥做了多年船工,在运河上多有故人,听说官府大肆捉拿船工,他有些担心罢了。”
李邕心道:这少年看来二十岁都不到,说什么做了多年船工,简直是信口雌黄,只是这矮个子少年说话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和江朔只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没有多深的印象,但他和习习山庄多有来往,对独孤湘甚是熟悉,然而这三年间独孤湘的身形相貌已有了极大的改变,就算不化妆,李邕也未必认得,因此他只是感到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廊下这双少年就是江朔和独孤湘。
但此刻李邕却无暇细想这些,转过头对骨力裴罗道:“老翁还有什么见教?”
骨力裴罗笑道:“那安禄山许了你什么官职呢?”
李邕笑道:“老翁又何必明知故问?”
骨力裴罗两眼一翻,奇道:“我实不知,李使君怎说我是明知故问?”
李邕道:“宅子里已经被你们的人层层叠叠包围起来,老翁不会和邕说你们是恰好路过此地吧?”
众人闻言大惊,难怪一路入宅一个仆役也没见到,原来已经有人来将宅子占领了!恐怕此刻李邕和他们对话也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但骨力裴罗和江朔的内力何其高深,竟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埋伏?那又是何等样的高手?想到此处众人都觉背脊一冷。
正在这时,忽听一人朗声笑道:“李使君,原是想让你和汗王单独谈谈,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等给牵扯出来了?”
只见水榭后的书斋门户齐开,当先走出二人正是高不危和李归仁,在他们左右门内走出来的,一边是罗睺计都,一边是太阴太阳,六曜除了向润客,具都到齐了。
李邕冷冷地道:“先是程郎,现在又是这些个回纥商人,高先生还有什么手段没有出来?”
高不危哈哈笑,连连摆手道:“李使君误会了,这可不是高某的手段,李使君还不认得这位老翁吧?我来引荐一下,这位便是名震朔漠的回纥汗王骨力裴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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