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回见过薛敏后,尉迟璟便把她幽禁在慈宁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再见薛敏,却是她灯尽油枯之时。
在踏进慈宁宫前,尉迟璟脚步停下来,他紧紧握着身侧陆妧夕的手,意味不明问了一句:“其实我并非你看到的这样,我做过很多天理难容、罔背纲常的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也许薛敏会说很多诋毁我的话,里面真真假假,你听了后会怕我吗?”
他已经不求阿妧深深爱着她了,但他也不希望阿妧会因此恐惧他、畏惧他。
这样的话,对他是不是太残酷了?
两人矗立在石砖铺就的宫门前,交握着双手,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冒出的热汗。
陆妧夕抿了抿唇,只觉得天子可爱得过分。
“陛下,我在你面前亲手杀了我的亲生父亲陆磳,这亦是罔背纲常的事,请问您会怕我吗?”
她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陆妧夕了。
她与陛下早就一同踏入沼泽之中,一步步前进着,还会在乎谁踏得更深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就是外头过去偷偷传着陛下杀了先帝爷,陆妧夕也觉得没什么,因为那时候陛下一定走入了无法回头的那条路。
分明没有否认,分明没有什么安慰,可是身侧之人坦然道出的言辞却让天子心动万分。
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
尉迟璟故意逗她:“我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你呢?”
爱。
什么叫爱呢?
这一刻,尉迟璟总会心生错觉以为陆妧夕爱着他,要不然陆妧夕怎么这么会哄他呢?
“阿妧,你在陆磳身上明白了什么?”
陆妧夕沉思几息才开口:“不是所有的父亲都是父亲,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爱他的孩子。”
天子莞尔:“好巧。我在薛敏与尉迟焱身上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句好巧,道不尽其中的心酸。
终于,两人同时进入慈宁宫寝殿。
层层帷幕之内的女子形容枯瘦,眼窝深深下陷,干瘪的唇瓣艰难地开合着,全身肌肤犹如陈旧的羊皮纸,死死贴着薛敏嶙峋的骨头上,密布的皱纹刻满了生命的沧桑。
见到两人的身影站立在床边,薛敏那犹如死水般的眸子才开始转动。
难以想象太后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上回见到太后还是围猎场一事后,太后邀请自己与陆锦瑜一同进宫。
如今却是这副姿态。
薛敏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尉迟璟内心毫无波动。
又见薛敏却是想说什么,好奇使然,天子还是款款来到床榻边,不忘拉过陆妧夕,叫她远离薛敏,免得污了眼睛。
“……尉迟殌,尉迟殌,你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