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系好了腰带,又把衣服好好整理了一下,取下衣架上的袍子穿在身上,顺手把一个酒葫芦甩给我:“喝两口压压惊就早点回去吧,这个地方你可不该来!”
他把自己整理好,径直走出营帐,看也没有再看我一眼。我打开酒葫芦猛喝了两大口,酒很烈,烫得胃痛,可是身上还是在一阵阵地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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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到清和宫就病了。
这次病得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先是冷得发抖,后来就是昏迷。太医说是邪气入侵,问宫人们我最近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鬼神。
张蒿明知就里,却不敢承认,只说我前几日吃错了东西,夜里又受了些惊吓着了凉。
太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开了几服药,让我安心静养。
头上一直昏沉,身上又是大汗不止。张蒿请了安神符放在我枕下,可还是一直被恶梦惊醒。
连着躺了好几日,还是觉得身上乏得很。这一天晚上感觉好一点了,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不想又被风吹了一下,到了晚上更加不好了。
我的体质向来好得很,这一回却被惊吓得乱了心神,整天觉得身子就象在冰水里浸着一样冷。神智也自昏沉起来,闭上眼睛就觉得那个婴尸在眼前来回晃,惨白的小手四处挥动着,几乎触到了我的皮肤。
被冷汗浸湿的衣服紧贴在后背,就象那个怪异的小手在来回触摸,想醒却醒不过来,想哭又哭不出声,整个人象是悬浮在无低的冰潭之上,四面八方全是那冤死的恶灵。恐惧,茫然……谁能帮我?谁能救我?救命……救命……
眼前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到身边,伸出一双温热的大手托起我的后背,轻声问道:“她这样有多久了?”
这个声音为何如此飘忽?幽然空灵,明明近在耳边,却偏偏象是从空谷深处传来一般。被他的手掌一触,那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似乎慢慢落了地。
他是谁?为什么感觉这样熟悉?却又这么陌生?
“已经是第五日了。”另一个声音答道。
这人没有答话,似乎将一勺温热的东西送到我的嘴边。我想开口,身上还是一阵阵地冷,牙关紧闭,颤着嘴唇咬着牙依然发抖。
“退下吧。”白色的身影说完这句话,又将我往怀里揽了一下,轻声一笑“你怎么被吓成这样啊?”
……
“你怎么被吓成这样啊?”小四瞪着眼睛看着我莫名其妙。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手里拿的那个丑得不能丑,恶心得不能再恶心的妖怪面具,吓得牙齿打架,浑身颤抖。
小四看我脸色惨白,将那个面具从胸前轻轻地放下来,满脸不悦地皱了眉头:“这可是我给祭司说了半天好话,还帮他抄了一整天的符才求到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大哥……”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定了定神,颤着声音说道“深更半夜的,我这刚打算上床睡觉,你便戴着这个青面獠牙的妖魔面具跳到我面前来,您还要让我喜欢?!”
“什么妖魔啊?”小四咧嘴一笑,把那个面具高高地举到我面前来,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个东西叫作辟邪,是祭司跳大摊时戴到脸上的。这个东西可厉害了,可是专门用来吃掉邪魔妖祟的。”
“你看他这长长的獠牙,一下子就可以把妖魔的肚子给剖开!你再看他这血红血红的长舌头,一下子就可以勾出妖魔的肝肠,你再看他头上这青色的角,一下子就可以把妖魔削成两半……我特地给你请了一个过来,一会儿我再亲自画个符在上面,它就有灵性了,就象活的一样!然后我就把它挂到你的床头……”
“别啊!大哥,千万别!”我越听越冷,一把按住他的手,闭着眼睛连声嚷嚷,生怕一不留神再多看到那个面具一眼。
“怎么了?让它每天帮我守着你,邪魔就不敢到你这屋里来了啊!”小四对我的反应很是不解。
“我说大哥啊……”我把脑袋藏到被子里哭笑不得“您要是想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的话您就挂吧。天啊!我听说送女孩子花儿的,有听说送女孩子糖的,还是第一次听说送女孩子鬼的!”
“这不是鬼啊!这个真的是可以避邪的……”
我崩溃地伏在床上大声号啕,为小四哥这低得要死的情智哀恸不已……
多年前的回忆在这一刻再次苏醒……小四,如果你在,我便不会这么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都不用害怕。
……不,不行……不能想你,绝对不能再想你……这是个坏习惯,要彻底改掉它……永远不能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