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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怕那柳栾忽然发难,从门后插进兵刃,于是拦着张鬼方,退了两尺。柳栾咯咯一笑,又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柳栾?柳銎?啊,你叫柳銎!三十年了,我还以为我是柳銎呢。”
柳栾为了掩人耳目,谎称在火中熏坏了喉咙,实则自己服药,把嗓子弄坏了。说起话来怪腔怪调,嘶哑嘲哳,暗里听来怪异至极。柳栾说:“你晓不晓得今年是什么年?今年是天宝……对了,你根本不晓得天宝是什么,你还以为现在是开元呢。我告诉你,皇帝老儿换年号啦!”说着竟然哈哈大笑。东风恨得牙痒痒,又怕开门时遭他偷袭,只好按兵不动,也不回话。
笑了好一会,柳栾突然不作声了。过得半晌,门缝中竟传出来一股呛鼻的烟味,像是烧干草、干树叶的味道。柳栾说:“我看人家熏兔子是这个熏法,不晓得能不能熏出来三只大兔子。”
东风捂住口鼻,往后又退了几步。然而柳銎毕竟年纪大了,忍不住呛了一下,咳了一声。柳栾说:“怎么走远了呢?”猛地拉开暗门,跳入地道。东风和张鬼方眼前都是一酸,乍亮之下什么也看不清,只见一个人影猱身扑来。
东风双眼泪水直流,勉强挡下几刀,心想:“这样下去不成。”生出一计,叫道:“张鬼方,快走远些!”
张鬼方虽摸不清他用意,但还是背着柳銎,往后退了几步,东风一剑逼开柳栾,伸手带上暗门。
地道再次陷入黑暗,柳栾不晓得张鬼方走了多远,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方位了。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在暗中缓缓行动,生怕暴露方位。
此时不论是谁出手,兵刃一响,都等同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一时间地道静悄悄的,竟没人敢贸然发难。
东风心想:“如果我是柳栾,最紧要之事当然是开门看一眼。”干脆守在门口不动,长剑护在胸前。
静了一会,他觉得剑上微微颤动,好像撞到人了,但黑暗之中又毫无声息。他想,肯定是柳栾来了,干脆将剑往前送了送。剑刃划开衣服,割破里面皮肉,柳栾却一声不吭,更不呼痛,慢慢退到一边。
东风又想:“柳栾不仅心思歹毒,论忍耐和毅力,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一剑跟上去刺他,却刺了个空,他已躲到别处去了。
僵持了有一刻钟,地道中烟味越来越浓。忽然柳栾惨叫一声,东风立刻打开门。只见离暗门十丈多的地方,柳銎伏在张鬼方背上,右手握着十轮伏影,不住打颤。刀刃一端却插在柳栾后腰。
原来柳銎快三十年不见天日,习惯在暗中听音辨位。即使柳栾刻意放轻脚步,他也听出一些端倪,指挥张鬼方走近,拔出长刀,一举伤了柳栾。
可惜他虽听得出位置,却听不出柳栾的动作,因此这一刀捅在后腰,并未伤到要害。东风叫道:“我们快出去!”张鬼方会意,左手接过长刀,扶稳柳銎,发足奔出密道。东风跟在后面,顺手带上门。
好巧不巧,这里正是拂柳山庄院墙外面,离放跑暗云的地方近极了。一行人跑了一段路,东风将两指凑到嘴边,吹声口哨。站在原地等了几息,只听得旁边树丛传来“嗒嗒嗒”的马蹄轻响,暗云一低头,跑到他们身边。东风先将柳銎扶上马,又叫张鬼方坐上去。而他自己轻功好,倒不怕柳栾追来。
张鬼方左手拉着缰绳,正欲催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叫道:“张芝!”
柳栾按着伤口,一瘸一拐爬出暗道。看见众人回头,他又咯咯怪笑起来,说:“你叫张芝,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杀张弃的时候见过你的。”
张鬼方不答,柳銎面色一变。柳栾道:“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我们打个商量,我拿这个换你的三忘刀法,如何?”
柳栾说着,松开按在后腰的手,从袖中拿出两根血淋淋的东西,正是张鬼方不见的两根手指。
东风惊怒交加,就要冲上去抢,柳栾指着他说:“你敢过来一步,我就把手指捏碎了。”又对张鬼方说道:“你空记得三忘刀法,却连刀都拿不了,岂不可惜?”
张鬼方冷道:“不可惜。”
柳栾放声怪笑,说:“好,好,是你自己不要的。我拿不到刀谱,你们也休想拿到想要的东西。”说罢把那两根人手指囫囵塞进嘴里,大嚼大咽。惨白烈日下,林中一时只有他咀嚼人骨的“喀吱”声。
东风惊得说不出话来,张鬼方却说:“走了。”一夹马腹,暗云如箭离弦。
【作者有话说】
端午快乐大家!
第39章总是当时携手处(六)
开元九年五月,张弃远在东都洛阳,打算隔天去富商办的花会一看。传说会上有精心搜罗的牡丹一千盆,有佛国养出来的异色鸳鸯芙蓉。天南地北、这辈子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都在这了。但他夜里忽然收到一封密信,盖是柳銎写了一些家庭琐事,看来看去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若柳銎真的是讲琐事,何必寄一封密信过来?张弃疑心拂柳山庄出了事,当夜收拾行囊,马不停蹄赶回西京,花会到底没来得及看。
过了灞桥,张弃先在庄外转了一圈,只见山庄宾客盈门,仆役往来,和先前一般无二。再去见柳銎,柳銎反而讶道:“你怎么回来了?捎信过去,当然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呀。”
张弃可惜没看成的花会,气得当天走了,住在城外客店。没想到半夜三更时分,柳銎敲门进来,又说:“我的确有件事同你讲,庄内耳目众多,只好出此下策了,请你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