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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赫然有一幢茅草屋,屋门大敞,除了地上两个坐垫,一张长案,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打扫得很干净,但不像住人的地方。
东风叫道:“海月姑娘!”
无人答应。他绕到屋后,有块牌匾竖挂在墙上,道是:
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这就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他轻车熟路,将那块匾拿下来,露出后面一个暗格。格内放了一张琴,他抱着琴回到屋里,每根弦挨个拨了一下,将音调准了。
竹林中除去清风鸟鸣,始终没有别的声响。东风左手拢起长袖,右手在三弦一勾,接着一挑四弦,这是《梅花三弄》起手两个音。一曲弹毕,他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喀嚓喀嚓地踩碎许多落叶。一个双髻小丫鬟走进来,手提一个竹编食盒。盒内装有一块儿红艳艳的樱桃饆饠,外皮薄如蝉翼,透如水晶。又有一整套茶具、一个小炭炉。
那小丫鬟年纪虽小,手脚却很麻利,三两下收走琴,把东西摆在案上,一面说:“相公看着面生,是生客熟客?”
东风笑道:“既然面生,当然是生客了。”接着又问:“海月姑娘何时来?”
那小丫鬟瞪他一眼:“头一回来还敢造次?”东风微笑不答。小丫鬟摆好东西,说:“请相公在此少坐,我家姑娘马上到了。”
又等一炷香时间,海月姗姗来迟。单穿一件草绿罗裙,外罩长纱衣,一根鹅黄锦缎披帛,装束不像江湖女子,更像宫中贵妇人。东风朝她一揖,说道:“在下今天登门叨扰,是为了打听三个人。”
海月在他对面坐下,说:“你既然找得到此地,想必有人指点。银钱规矩不多讲了。”
东风点点头说:“我打听这三个人是:柳銎、张弃,还有东风。”
海月笑道:“前两个人是一起的,时间比较远,算你五百两银。后一个人总有人找他,要二百两金子。”
东风满意了,说:“我如今没有钱,不过有个秘密可以卖给你。换你三个消息,不用找零了。请你先讲,如何?”
海月端茶呷了一口,说道:“我不做赔本买卖,若你的秘密不值这个价,你又听了我的消息,那可要割脑袋来赔。”
东风道:“海月姑娘大可放心。东风如今在哪?”
海月倒也不怕他赖账,说:“在渭州。终南剑派年节时去追他,不巧被他逃了。”
东风心想,消息是挺灵通,不过不如我灵通。反手揭开面具,笑吟吟道:“那末我的秘密就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到底是谁的长评被吃了!专门为了问这个更的!
第34章总是当时携手处(一)
张鬼方一动不动地躺在客店床上,心乱如麻。自打从仇人刀下逃出来,这还是第一天他自己不愿练武。突然少一件要事,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一根空心芦苇,轻飘飘的,不知道做什么好。
躺到日上三竿,他觉得腹中饥饿不已,便拍着墙壁喊道:“奚兄弟!出来么,请你吃饭!”喊了几声都无回答。
这家客店墙壁薄,在房里不论做什么,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凡奚宇醒了,早就应该听见他的声音。张鬼方披上外衣,裤子都等不及穿,匆匆跑去旁边房间看了一眼。床上空空荡荡,桌上残茶冷透了。张鬼方这才想起来,奚宇说自己有个消息灵通的伯母,想必一早就出了门。
来长安这些天,他日日东奔西走。有时做些短工,钱也是挣了即花,攒不下来。
既然奚宇不在,他也没兴趣吃太好的,在客店要一碗阳春面了事。长安不缺小摊小贩,大有别的便宜菜色可以选。集市上羊汤三文钱一碗,胡饼一文一个。但他独自上街,又怕被宰客,又怕自己吃不惯,白花钱。到头来什么都不想吃了,只知道买奚宇送的那一碗面。
不过今天他心绪不宁,总想要犒劳自己。想来想去,多花一文钱,要了个鸡蛋卧在面里。坐在厅堂吃完面,葱花也一颗颗挑起来吃干净了,他才把鸡蛋一筷子戳开,心情跟着好些。
客店小厮蹑手蹑脚走过来,手中拿个布袋,不情愿说:“爷,外面有个人叫我送来给你。”
张鬼方拿过布袋掂了掂,不算太沉,里面东西硬邦邦的。猜不出来是什么。他随口问:“谁拿来的?”
小厮说:“自己看不就得了,我也不认识那人。”因他第一天大闹客栈,这里掌柜小厮都不待见他,说话也不冷不热的。
张鬼方不以为意,解开系绳一抖。一个干巴巴、大鸡爪一样的东西从袋里掉出来。客店小厮也来了兴趣,问:“这是什么鸟的爪子?”
张鬼方眉头紧皱,把那东西捡起来。寻常鸟爪都是四趾,这玩意却有五根指头,分明是个五指蜷曲、弄干了的老人手掌。翻过来一看,掌心有一颗黑痣,正是他祖父张稷,或者叫张弃的右手掌。张鬼方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当下把吃下去的面条和鸡蛋全吐在地上。
小厮恶道:“你做什么!堂屋搞脏了,一会你可得自己收拾。”张鬼方只感到头脑一下一下发胀,两耳嗡嗡作响,恨不得把这个多嘴的小厮当场杀了。他定了定神,揪着那小厮衣领问:“谁送来的?”
那小厮吓了一跳,支吾道:“我、我说了我不认得。”张鬼方将他囫囵提起来,举在空中一晃,吼道:“穿什么样衣服!往哪边走了!”那小厮说:“穿、穿件褐色短打,应该是往城东去了。”
张鬼方怒叫一声,把那小厮推倒在地,抄起长刀,发足追出门外。往东追了二三里,前面果真有个褐衣短打的人影,看服色是拂柳山庄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