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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鬼方不答,好像还在生气。东风伸出一根修竹似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下。张鬼方心想:“从没发觉他手指也这样好看。”身体却一僵,说:“不要碰我。”
东风道:“我不会害你。你祖父的刀法很好,只是你不晓得运用内力,才使不出精妙之处。”手指在原地按了按,又说:“这里叫做中庭穴,你是否每次提气,提到这里都觉得滞涩不通?”
张鬼方点点头。东风说:“练内功不是靠恨,也不是靠力气大。你闭上眼睛冥想,此地有一颗石子,将经脉堵住了。但又有一道细细的水流下来,从石子两边渗透过去。”
张鬼方依言盘膝坐正,五心朝天。东风将发凉的手心贴上他胸口,说:“这一道水从你气海中来,流完一圈,回到气海,是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
他听着东风细细的声音,果然也觉得经络中的真气细而不绝,遇到任何阻碍,不是蛮力去冲撞它,而是从边上渗过去。游走几个周天,中庭穴堵着的那颗石子似乎变得圆滑,微微能动了,只是还不能完全畅通。
东风收回手说:“也不是要你一下子打通任督二脉,只是教你以后练内功。若今天能够活着出去,你再慢慢地去学它。”
张鬼方不响。东风站起来,偏着头说:“就这样。”仍旧回到角落坐着。张鬼方远远看着他侧影,回想起很多他们一起处在暗中的时刻。心里的怒火便像地上柴火一样,黯淡飘摇一些。
密室之中无日无月,时间也就过得慢极。烧了三四根木条,约莫入夜了,门外又传来一阵响动。东风说:“再过一刻,我们就出去。”
平措卓玛问:“为什么?”东风说道:“我师哥拿不定主意。再久一些,附近百姓都入梦了,打听也没处打听。所以这次是真遣走了几个人。”
平措卓玛说:“听你的。”跪坐下来,漆发披散,两手合十,悄声祈祷:“一切智慧歌迦佛,智慧苯教与卍字通耶诸神佛,天母巩闷姐毛、保护神格卓宁保,天神、雪神、土神,我向你们礼拜,请佑我们脱一切困境。”张鬼方也垂首跟着念了一遍。东风闭目数着脉搏,一刻钟到了,提起无挂碍剑,一脚踩熄柴火,在暗里走向石门。
第26章万紫千红总是春
石门静悄悄开了一条缝,东风走在最前,闪身出来,张鬼方与平措卓玛跟着鱼贯而出。在此地看守的终南剑派弟子,加上子车谒与施怀,统共剩下八人。彭旅守在地窖口,随时准备报信,叫外出的几人回来。另外几人坐在地道各处,旁边摆着食盒、碗筷、水囊,想必刚用完夜饭,正当昏昏欲睡。
看见他们从门内出来,地道中歇息的弟子霍然起身,地窖口的彭旅忙从怀中摸出哨箭,架在弹弓上对天要射。东风左手持剑,护在身侧,一面叫道:“平措!”
平措卓玛一柄银闪闪的匕首脱手飞出,射向彭旅背心。彭旅也并非泛泛之辈,听见背后风声,立刻旋身让了一步。
东风却将手一抬,四颗珠子天女散花,一颗射向彭旅,一颗射向施怀,还有两颗分射地上坐着的二人。这四颗珠子是平措发辫上拆下来的,再多就没有了。射向彭旅的一颗后发先至,在匕首侧边撞了一下。匕首撞得一偏,恰好削断弹弓。地上的两人来不及躲开,被那珠子打中穴道,动弹不得。唯有施怀举剑把珠子弹开了。
这些人就属施怀武功最好。东风一刻不停,长剑一亮,一剑掠向施怀右肩。
他心底始终当自己是终南派的弟子,对施怀存有同门之谊,因此并不往脖颈、心口这样的要害之处招呼。
为了挡那颗珠子,施怀的长剑还横在腰间,一时半会举不起来。他只得急退一步,贴上地道墙壁。东风随之上前,整个人走到油灯光下。施怀本有机会躲,这时看清他的面容,不禁叫了一声:“东风师哥?”
无挂碍剑尖已经抵上他右肩。东风手腕一转,将侧面的剑身贴上去,内劲轻吐,卸掉了他右臂,笑道:“专心点。”
施怀长声惨叫,长剑“当啷”跌在地上。子车谒坐着轮椅,看不清他们战况,不禁急道:“施怀!怎么了?”施怀又惊又怒,咬牙切齿道:“我肩膀脱了。”
子车谒松了一口气,说:“师哥给你接上。”施怀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默默地躲去旁边。
反观张鬼方与平措,两个人却有些焦头烂额。与他们缠斗的三个弟子结成转轮剑阵,将他们围在中央,脚踏八卦方位,攻守自有法度。
张鬼方久久无法突围,又得时时提防斜刺里的暗剑,越来越焦躁,出了一头大汗。眼看剑锋就要挨到他腰侧,东风道:“这一剑出得歪了。”从破绽中伸手进来,点中来人手腕。
子车谒道:“东风师弟,你剑法也退步了。”东风目不斜视,说道:“对付几个小猫小狗还是够用的。”
子车谒微微笑道:“说的话倒和以前一模一样。”东风道:“多谢!”手中唰唰唰连攻三剑,将剩下二人也给逼退了。
子车谒目不转睛,看着他腾挪进退的样子,忽然长叹一声,怅然说道:“师弟,若我两腿没有坏,我多想再跟你比一次剑。”
东风本来打定主意不再答话,听到这句,仍忍不住说:“我也愿意和你比剑的。但你为什么不信我呢?”这次子车谒不说话了。
眼看剑阵告破,平措卓玛忽然大叫一声,手掌被匕首扎了个对穿,血流如注。原来彭旅恨她弄断了弹弓,将飞来的小剑又扔回去。平措卓玛力道不如他大,顿时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