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康娜宁更衣回来的时候,倒也没有十分稀奇,仍然是白衣,只不过是白色纻麻舞衣。
元仲华看着她这一身妆扮,她并不十分喜欢这样的舞衣。
高澄却神色稍变。双目不移地看着康娜宁一直走上前来。
“你既然久习剑器舞,今日可否真正用剑一舞?”高澄痴痴盯着康娜宁问。
康娜宁听他这一问心跳得厉害。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抑着心跳,缓着声回道,“妾平日练习此舞时都用剑,只是今日不敢在大王和王妃面前用利刃。”她的声音里微有轻颤。
“无妨,既然是剑器舞就要用剑才好。”高澄不等康娜宁再说什么就已经吩咐奴婢去拿剑来。
堂中人虽多,但都闭口不言,在一声接一声又沉又缓的羯鼓声中全都集中精神看着安静等待的康娜宁。她反比谁都镇定。
元仲华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突觉慌乱。羯鼓声并不重,并不快,可又像是一声一声都敲在她心头一样。
“康娘子,虽然是李娘子提议,你若是不愿意,不必勉强。”元仲华看着站在正中的康娜宁。
康娜宁转头看了一眼李昌仪。
李昌仪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王妃不必担心,既然是李娘子想看,妾就遂了她的心意。”康娜宁又转过头来看着元仲华,“王妃只管安坐,勿要轻动。”她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看着元仲华,竟有些依依不舍似的。
奴婢捧剑来了,这是一柄可以缠腰的软剑。若是不会用的人恐会自伤。
康娜宁并不惧,接了软剑拿在手里反复仔细看。
“康姬你究竟可否一舞?”李昌仪看她反复斟酌,还以为她不会用此软剑,不等高澄说话就先催逼康娜宁。
康娜宁捧剑抬头看着高澄,“多谢郎主之恩。”
这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
然而不等人多想,康娜宁已持剑在手。
乐声大起,节奏却并不十分快。康娜宁本来就是擅乐舞的粟特人,歌舞是天生的技艺,更何况她还苦苦修习了那么久。
堂中除了乐声之外没有一句说话声。所有人都很快被吸引住了。不靠美姿颜,不靠华丽衣饰,不靠卖弄技巧,纯是人和剑和而为一与节奏融为一体,天成自然,真正的大家之舞。
高澄在舞乐上造诣颇深,他也被吸引得双目不能移。这和元玉仪之前的白纻舞一比,高下立见。他忽觉康娜宁看起来极其陌生。
他们在邺城酒肆相识,成皋再相遇,很快就你情我愿、如胶似漆起来。然而回了邺城他更快就把她丢在一边。他没耐心去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心思去管她会什么不会什么。他是心里真的没有这个人。
康娜宁的发髻忽然散落,垂下长长的几条发辫,那是栗特少女的发式。她头上原本插着的汉家妇女用的金钗掉落在地上。那是两只蝴蝶双双而飞的金钗。
她自然不会去在意。
别人也都全没留意,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舞蹈。
只有李昌仪面色悻悻。
羯鼓声越来越重,渐有加快。康娜宁更是舞得忽如射落九日,忽如虬舞螭翔。忽而银光闪闪,忽而长袖飘飘。
就在她长袖飞舞之间,堂中的灯全都被扑灭了,只见青光团团。
高澄但觉有异,放下手中耳觞。
冷风扫过,一个个娇容艳色的姬妾突然发现青光飞向了“李夫人”。
还未等别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得“砰”的一声,一个圆球般的东西重重地跌落地上滚了开去。
然而再看明白时,惊声尖叫连成一片,姬妾们连滚带爬地退了开去。仿佛恨不得自己多生了几只手脚才能躲得更远些。
那圆球,正是李昌仪的头颅。她的身子直立一瞬,鲜血从腔中漰出,溅得四处都是,然后那没了头颅的身子便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