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他也觉得父亲在世时对皇帝和宗室过于宽容,以至于让他们屡屡生事,有了非分之想。但现在毕竟不是个好时候,侯景才是眼前大患。
他决定立刻就大张旗鼓地立嫡妃,立世子。这也算是对皇帝和宗室示好的一种态度。相信元善见和元徽也不至于立刻就敢怎么样。
高澄这时候精神好了很多,坐起身来,然后从大床上下来。
“侯尼于,你也不必耿耿于怀,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是为我好。”高澄走近了高洋。
高洋赶紧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大兄”。
高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讲话,要听他说。他知道高洋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对兄长忠心耿耿,所以见不得皇帝和宗室猖狂。但这些话现在不适合说。如果他坐视高洋和高远君起了矛盾,现在真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要制止他。
他按了按高洋的肩膀让他踏踏实实地坐回去。他自己却步子轻快地走开,又踱了几步,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高洋道,“我已经想明白。侯景是个祸患,强留住他不一定是好事。还不如让他去为害别人。”
高洋惊讶了。
“侯尼于,我可能过些日子便要去豫州。从前我出征在外,一向是你镇辅都城。如今父亲过世,也只有我们兄弟同心了。”
高澄话说得很恳切。
这回高洋很快反映过来,压不住兴奋地道,“大兄放心。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侯尼于都知道,必然不负大兄。”
天完全黑下来时,一个奴婢被高澄遣来给元仲华送东西。
阿娈不明就里,心里倒很欢喜。
当她把那只精致漆盒拿来在元仲华面前打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惊讶了。
是那只金爵钗。
那天元仲华丢在书斋里的那只点翠金爵钗。
她以后再也没有去过高澄的书斋。自己觉得想必以后也都不会去了。
刻意不再去想那只钗。
没想到倒是高澄命人把它送了回来。
就好像断绝了元仲华所有的念想。他们之间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了。难道就这么渐渐疏远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大丞相、渤海王高澄便宣布,立冯翊长公主元仲华为嫡妃。同时也宣布立元仲华唯一的儿子小郎君高孝琬为渤海王世子。
立妃立世子的礼仪先后举行,其隆重程度让整个邺城为之哗然。高王府门口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皇帝的赏赐,以及宗室公卿、高门贵族送来的贺礼进了高王府占用了多少间的屋子,都盈庭积栋堆满了。
最开怀的居然是椒房殿里的皇后高远君,即便自己生产在即,仍然忍不住要安排宫宴为她的长嫂庆贺。自然也就有人跟着奉承。
邺城终于暂时地风平浪静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知情人都觉得说不出哪里有些古怪。华山王元大器死得无声无息,再也没有人提起此人。就好像此人从来就没有在世间存在过似的。
皇帝元善见以及济北王元徽还有宗室诸王们都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仿佛那天太极殿的事从来就是一场梦。
然而豫州的侯景却越来越不能安心了。
他的帛书发出之后没想到会是这个效果,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悄无声息。刚开始满以为会是天下震动,然而现在他才发现是他自己幼稚了。
侯景心里全是对自己的激励和忿恨。原来所有人心里都是轻视他的。不管是皇帝元善见、西魏的楚王宇文泰,还是南梁的皇帝萧衍、太子萧纲。都没把他说的话当作重要的事。正因为轻视他,所以他说的话也起不了什么重要作用。
侯景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他不但没有能够一怒而天下惧,反倒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到如今何去何从,对于侯景来说,真的成了难题。
他是魏臣,但是否还能在大魏立足?
他去投奔宇文泰,宇文泰是表面欢迎,暗里拒收,没有一点要接纳他的意思。看起来他在宇文泰面前还比不上高仲密。这更让侯景忿忿不平。
至于南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考虑。那些南朝的世家打心底里连他们的皇帝都未必能捧得高高在上,何况是他一个北朝镇户出身的?
他可以威服,以力压人。但是他也明白,那种心底里的拒绝和看不起他是没办法的。想起与高澄一起出使建康时,入梁宫而被人耻笑,他就恨得牙都痒痒。既恨高澄,也恨南朝人。
既然他在魏还算是邙山一战的功臣,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侯景决定还是暂时不动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