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舜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份帛书。这帛书现在整个大梁庙堂上没有不知道的。
“我自然不曾见过。只是听大兄说起过。父亲和长兄曾论及此事。”羊舜华是不可能看到帛书的,原件在皇帝萧衍手里。
但是尚书羊侃一定看过。
萧琼琚有眼睛也在那一片树林里扫来扫去。她现在转过身来对着羊舜华。
“父亲说……”羊舜华一犹豫,她刚想起来,这话不太好说。但她还是直言了。“父亲说高澄未必是好人……”羊舜华在公主面前从不提及高澄。“侯景更是性如蛇蝎,不能接近。说太子不该听临贺郡王的怂勇就接近侯景。”
萧琼琚是看过那份帛书的。原文几乎是她能字字不差背诵下来的。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更何况是事涉高澄。
“侯景这个人,阴险狡诈,渤海王未必是他的对手。”萧琼琚口中念到“渤海王”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异样。“他痛斥渤海王的那些事,只有无知的匹夫匹妇才会相信。”
“匹夫匹妇与此事何干?”羊舜华立刻就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萧琼琚是说这些是不是高澄做的不要紧,高澄做没做也不要紧。就凭侯景自己的为人,高澄压制他也是应当的。至于其它的事,说受委屈的只有侯景自己,谁会真觉得是侯景受了委屈?与别人何害?
可侯景偏要把这些事编造出来大白于天下,高澄岂能真去一个一个找人辩驳,并且还是与匹夫匹妇辩驳?自然天下人都觉得大魏大丞相、渤海王不是什么好人了。越辩越会引起最大非议。
“如此险恶,还偏有人觉得他可利用,想拉拢过来。也不怕引火自焚。还要自以为聪明。”萧琼琚的语气满是嘲讽。
她说的是临贺郡王萧正德。
“只要太子殿下别信他,他说什么都没用。”羊舜华明白公主所指。
“连太孙的主意都打上了,说侯景盛赞太孙英明神武,深类太子。”萧琼琚对萧正德的心思早就明了了。她对侯景一直就没好感,总觉得他对梁国不安好心。但偏有人就这么信侯景。
“太子殿下再英明也怕有人专意蒙蔽。”羊舜华叹道。她父亲是忠贞之臣,她眼里见不得奸佞。要不是因为萧正德是什么名义上的“大皇子”,她早就对此人不客气了。
萧琼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自觉便露出忧思。她在羊舜华面前从隐藏,也不避讳她。
“阿姊,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萧琼琚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不好的事。但总觉得这种承平无事的势态过于平静,好像酝酿着什么波澜。
羊舜华也知道这几年公主变了很多,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养于深宫不懂时势的小娘子了。皇帝佞佛,太子软弱,太孙年纪小,还就只有公主有家国之忧虑。可是公主毕竟是个女子,又不能真的去管国事。
“殿下别担心,有什么大事还有主上。主上不会真的不管。我父兄与我必定尽力护卫主上、太子、太孙和公主。”羊舜华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公主担心的事发生。只要保住皇帝与宗室,还会有什么事呢?
萧琼琚忽然想起高澄对她若有若无的承诺。现在又有她的叔父七皇子、湘东王萧绎在东魏为质。两国交好,想必侯景也无计可施吧。
羊舜华和萧琼琚谁都没有再担到高澄。但这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心里又都同时想到了这个人。而她们之间是没有把这个人当成话题来讲的习惯的。
很快,在豫州的侯景就知道,事情已经遂他的意了。他的帛书传遍天下,他的委屈和被人挟迫的处境尽人皆知。
然而西魏、南梁并没有太大回应。
宇文泰的回信他是收到了,假以辞色是有的,但态度暧昧。如宇文泰一般有心机的人,并不用再过度试探,宇文泰不是没有主见会被轻易说服的人。看来他是想置身事外,并没有意图要和他一起对付高澄。
侯景原以为他之前数次给宇文泰暗中施了好处,宇文泰就算不会对他倾心相报,但至少在利益一致时是会有助于他的。
但他就是没想到,宇文泰这么自私冷漠,完全置身事外。难道是他真的对高澄有情有义?这一点侯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深知宇文泰是什么人。要论冷血、阴狠,天下没人能比得过宇文泰。
侯景心烦的是,不但西魏没有回应,就连南梁也没有回应。萧正德之前说得千好万好,现在现在也杳无音信。
南梁仍然只是放在司州的建威将军兰京和没多少人的兵马。这算是怎么回事?这点人也间接表明了南梁的态度。表面上是支持他了,可实际还是不愿与高澄为敌。
侯景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邺城是什么情况?按理说皇帝元善见也早该收到他的帛书了。皇帝和宗室会怎么借机发难,掀起什么大浪?这才是侯景最兴奋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