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家里攒的银子,本能多用些日子的。爹担心他这次科考没把握,就托了人使了银子,把他送进府学,旁听了一个多月……
“哎呦!这不是我们举人老爷吗?赵大姐,你家小二回来了!还租了牛车过来的呢!!啧啧,考中举人就是不一样,这么点路,还花银子租个车回来!”说话的妇人,脸上靠近嘴角的地方长了个大痦子,说话吊着眼睛,一看就不是善茬!
赵氏和苏文昌,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好容易借到的一角银子,也用来打赏来报喜的官差了。不过,儿子能够考上举人,花再多的银子他们也高兴。
“源儿回来了?没跟同窗们去庆祝啊?别担心银子,娘这儿还有……”赵氏枯瘦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彩。儿子中举,是这小半年最好的消息了!若是能有女儿的讯息,就更……
“爹!娘!!”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赵氏和苏文昌猛地一个回头,看到了小儿子身边,那个亭亭的身影。
赵氏嘴唇哆嗦着,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个身影还在。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几步跑过去,用力抱住了女儿,哽咽着道:“云儿!是云儿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娘,是我!女儿不孝,现在才找到您……”苏云搂住娘瘦骨嶙峋的身子,眼泪流得更多了——娘受苦了!
苏文昌眼眶通红,他扭过身去,偷偷擦去眼角的泪花,不断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公!”苏文昌一低头,跟一双圆溜溜黑幽幽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他一把将小女娃抱起来——差点闪了腰,还别说,小外孙女还挺沉手。看来这些日子,没受多少委屈,那他就放心了!
“二叔,你回来啦!”“二叔,你好厉害,考中了举人!我以后也像你一样,刻苦读书,考举人考进士!”
苏家的两个孩子,从低矮的窝棚里钻出来,一左一右抱住了苏溪源。小一点的那个,一抬头,看到爷爷怀里的小女娃,睁大了眼睛道:“爷爷,你抱的谁家妹妹?好漂亮啊,像小仙女一样!”
苏文昌笑道:“二娃,这是你姑姑家的表妹。”
“表妹?表妹,我是表哥苏二娃。表妹你真胖乎,脸好白啊,擦粉了吗?”苏二娃是个小话痨,甚至让他二叔把他抱起来,这样方便他去拉小表妹的手手。
赵氏噗嗤一声笑了。她放开女儿,对小孙子道:“你表妹最不喜欢人说她胖了!小心她生气了不理你。我们小福丫天生的白皮子,小孩家家的,哪有擦粉的?你看谁擦粉了?”
苏二娃朝着不远处一个窝棚指了指,小声道:“小窝囊的娘就擦粉了,脸白白的,嘴巴红红的,可吓人了!”
赵氏脸色一变,赶忙把他的手压下来,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迅速移开了视线。她像掩饰什么似的,指着窝棚道:“云儿,累不累,进去坐坐吧?”
窝棚虽然低矮,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占据棚内最大位置的,是两张木板做的床——白天时候靠墙竖起来,晚上铺在地上。老两口睡一张,苏二弟一家四口睡一张。苏溪源一般都睡在府学里的。
苏云想到自己一个人,就占了东厢房的一个房间,比这窝棚只大不小,刚刚褪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娘,小弟也考完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她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挤出一抹笑意,看向她爹苏文昌。
苏文昌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我打听过了,咱们村被洪水淹了。那边又在打仗,难民都往东边和东北那边安置。我在五雷县还有些门路,去看看能不能落户在县城。”
苏云不赞同地道:“爹,你也说了,五雷县那边在打仗,乱得很。府城是整个崇州最安稳的地方了,为啥还要回去?”
苏文昌叹息道:“在五雷县,我这个秀才还能找到给人启蒙的活计,县城花销也低些……”
被苏文昌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福丫,忍不住开口了:“外公,外婆不是擅长养鸽子和家禽吗?你们留在府城,可以继续养这些呀!”
赵氏见外孙女被养的白白胖胖,天真可爱,忍不住把小家伙抱过来。嗅着她身上甜甜的奶香,赵氏忍不住笑着道:“我也想呀!可是你看看外婆住的这地方,翻身都成问题,哪有空地养鸽子养家禽?”
“外婆,地方我有啊!我们在东郊的庄子还闲着呢!娘,让外公外婆在咱们庄子上养鸽子养鸡鸭,行吗?”宋子苒觉得庄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五雷县那边不安稳,留在府城是最好的选择。天气渐渐冷了,住在这窝棚里,没火炕没地暖的,冬天能冻死个人。庄子那边,除了收留了母子三人,大多数房间都是闲置着的,不住人空着也是浪费。
那边地方大,可以加盖一些鸡圈鸽子笼啥的,让外婆和大舅舅做他们擅长的,来年她可以开个卖烧鸡和乳鸽的铺子,不愁鸽子和鸡卖不出去。现在宋记卖的卤蛋,也很受欢迎。自己家养鸡下蛋,自产自销,还能节省些成本呢!
苏文昌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摇头道:“你家买的庄子,毕竟是姓宋的,咱全家住过去,不合适!”救急不救贫,借住一段时间还行,日子长久了,只怕亲家心里不舒服。即便亲家不说什么,亲家嫂子那边心里能没意见?长此以往,亲人之间的感情,会被消磨殆尽……
宋子苒小眉毛拧成一团,自言自语地道:“那……就再买个庄子,养鸡养鸭养鸽子,再修个暖室,种蔬菜?”
“傻孩子,你当这田地和房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府城的田地可不便宜,更不用说连成一片的庄子了!”赵氏想捏捏外孙女的小脸,又担心手上粗糙的裂口,刮着小姑娘细白的嫩皮子。亲家把小丫头养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