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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终于搞清楚在哪里(第2页)

哦,对了,“吐火罗”的叫法是德国人命名的,眼前的龟兹人当然不会用“吐火罗”称呼自己的语言。只不过在现代,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叫法。我讪笑一下,紧盯着那些像8一样扭曲的文字,为自己发现了活生生的吐火罗文雀跃不已。

我是研究历史的,能重听已亡失的语言,这个历史价值有多大,简直不可估量。为了能破译已死的文字,有多少语言学家倾其一生在残纸故堆中寻觅。十八世纪法国的商博良破译埃及象形文字,解开了几千年的谜团,结果青史留名。而目前解读出的吐火罗文并不完整,如果我能读吐火罗文……

我一把抓住小和尚宽大的衣袖:“求求你,教我吐火罗,哦,不,龟兹文!”

他先是一愣,然后答非所问:“你识汉文么?”

换我发愣了:“那当然。”

他转头跟美女尼姑讲了一通。美女尼姑看了看我,回他几句。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讲话,让我心里越来越没底。正在担心可能会遭到拒绝时,看见他回头对着我,浅灰眼眸中带些许顽皮的笑意:“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教我汉文。”

我嘘出一口气,原来是等价交换,这样也好。

“当然可以。”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我对佛经不熟,但是教汉字,讲论语诗经左传战国策啊还行。”

我是学历史,不是学佛学的。佛教史还能讲点,但具体到经律论佛教三藏,我可是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穿过来会跟僧人为伍,我就应该多做点佛学方面的功课。

“不用佛经,你说的那些就可以。”他看起来很开心,眉梢眼底尽带着暖暖的笑。

突然想到,中原的佛经都是从梵文和西域各国文字翻译过去的,他一个龟兹僧人,用的着向我学汉语的佛经么,汉僧向他学还差不多。

那天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这对母子在中午那顿过后就不再进食。古人只吃两顿饭,僧人则更为严格。我记得僧人的确是过午不食。向他打听,他用还不熟练的汉语告诉我,戒律规定,从早上到中午这个时段可以进食,超过中午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就不能再进食。

而定这条戒的原因,是因为一位佛陀弟子在傍晚时乞食,由于光线不明,一个孕妇以为他是鬼魅,惊吓过度而导致流产,所以佛陀才制定此戒。但是对于生病的人,或劳动的人,为了维持体力必须要进食,所以还是可以用晚餐。

我点点头。心想,佛陀时代,多半是禅坐,体力消耗不大,所以过午不食没有问题。但佛教传入中国后,僧人都是吃晚饭的。那是因为在中原,僧人大多要在田里劳动,所以修改了这条戒律。可见,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因地制宜地改变戒律,也体现了佛教的灵活性,难怪能历经两千多年而不衰。

观察了他们吃饭,再看喝水,也很有意思。侍女们用一个网兜一样的东西,先过滤,然后才递给他们。我刚开始以为沙漠里取的水有杂质,盐碱味比较浓,所以要过滤一下。但看到自己喝的水却无须过滤,便有些奇怪了。

他再磕磕巴巴地向我解释:僧人喝水要过滤是为了防止喝水时将水中生物一并喝进肚子,造成无意间的杀生。所以,按戒律规定,僧人必须随身携带过滤网,不带滤网不得离开居住地超过二十里。

他这番解释后我便即刻想起,玄奘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曾失手将装水的皮囊打翻,差点渴死。而他之所以会将珍贵的水囊打翻,就是因为太遵守戒律,要严格过滤水。

晚上我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做考察笔记,将这些见证到的都记录下来。头顶,漫天星斗璀璨,在深蓝天幕中点点闪烁。

我在21世纪的新疆也曾在深夜仰望过这纯净无垢的天空,那时的我,也曾想到过古人是否如我一样注视过同一片天。而我现在看到的星夜,会是千年后我仰头看过的那片纯净么?这个问题,让我陷入沉思,却百思不得其解。是平行空间里的两个我,在同时仰望苍穹么?我,之于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注解―――――――――――――――――――――――――

对僧人来讲,水分三种:一种叫“时水”,即当时就可以取用的水,必须经过严格的过滤(所谓“僧带六物”,这六件东西之中就有滤水器);另一种叫“非时水”,即非当场饮用之水,但也必须滤过,放在备用的容器中,预备将来需要的时候喝;第三种叫“触用水”,即一般认定为干净的水,用来洗一些东西,如钵盂,手和脸等。

“吐火罗”(Tocharian)的叫法是两位德国学者Sieg和Siegling于1908年解读并命名的,分为吐火罗A和吐火罗B。而我国研究者多采用“焉耆语”这个概念称呼吐火罗A,多用“龟兹语”称呼吐火罗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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