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想在这一章插个小故事,一直觉得很感人,马吉芬,大家可以去查查他的资料。)
马车平稳地停在同仁医院门口,这位中西合璧的建筑叶开已经非常熟悉,为避免人多眼杂,他嘱咐车马夫桐生在外面等候,只是自己和韩春儿走进了医院。
“良大人。。。”
刚刚到候诊厅的叶开就听见了身后面传来的一道生硬的洋腔中文,他扭过来,看见主治医生洛尔斯正朝他走来。
“你好,洛尔斯先生。”经历了一番波折,两人已经不再像一次见面那样生疏,叶开礼貌的向他打了个招呼。
对这位作风独特的清朝官员,洛尔斯颇有好感,他微笑着回礼道:“下午好,良大人。”
心里面多多少少挂念着兰娘,寒暄过后的叶开没有多少些什么,直接向面前的洛尔斯问道:“我夫人的病情怎么样?”
“看把你着急的良大人,你们中国人不是习惯先说三句话客套话再谈正事吗?”看着脸上有些焦急的叶开,洛尔斯倒是哈哈大笑道,在中国呆久了,他多多少少了解些中国人的习惯,回答也跟着入乡随俗,对于这样的回答,叶开微微一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上帝保佑,夫人的恢复情况好于预期。”洛尔斯并没有让这位满心挂念的清朝官员等待太久,给予了明确的回复。
“但还是需要注意作息安排,特别是饮食,另外,如果工作的话时间也要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还有我特别要说明的一点,如果某些不良的习惯无法杜绝,这种病并不是没有复发的可能。”基于负责任的态度,洛尔斯脸上变的严肃起来,接着补充道。
“谢谢洛尔斯先生,我会特别注意。”
洛尔斯的话让叶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中国官员的夫人,是不需要进行出于生活目的工作,唯一需要惦记就是家庭内部的事,而这些病都是兰娘早年操劳留下的病根,如果不好好调养,后果还会不堪设想,熟悉这一切的叶开,这番保证的话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着叶开表情有些凝重,洛尔斯以为他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微笑着宽慰道:“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你的夫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谢谢”叶开笑着点点头。
经历了这次的风波,叶开倒不介意和他多说两句,尽管十分清楚在整个清末民初时期,不少烜赫一时的大人物都莫名其妙死在医院里,一双双沾满黑色油漆的手在政治风暴的吹拨下,正逐步侵蚀着这片本应救死扶伤的洁白圣土,但两人的交谈倒并非叶开刻意。
“洛尔斯先生在中国待多少年?”叶开友好的询问道。
“我想想。。。五年,哦是六年,”
或许是待的太久有些记不清,洛尔斯想了想之后,还是微笑着回答:“我的家乡在美国的匹兹堡,受雇于美国长老会,六年前我来到了中国。”
“怪不得洛尔斯先生的中文已经有了中国北方口音。”
“哈哈。。。”
在两人轻松愉快的交谈中,洛尔斯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良大人,你知道我的中国朋友并不多,你们中国民众似乎对于外国人有些。。。。。我是说不太友好。”话说到这时,洛尔斯的脸上有些尴尬,可见这位美国医生在中国的日子过得并非风调雨顺,在感慨遇见知心人的同时,心中不由得泛起了苦水。
洛尔斯的遭遇并非空穴来风,辛亥年那场发生在中国北方的战争,八国联军的野蛮行径在带来数十万无辜平民死伤的同时,也给中国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耻辱和伤疤,特别是在条约签订划分使馆之后,每每看到那一队荷枪实弹的外国士兵如同瘟疫般游弋在东交民巷的使馆区外,那种恐怖的记忆便再度从脑海深处浮现而出,一场由国家机器之间爆发的激烈冲突,却反而让两方平民间也互相竖起了壁垒。
对于这个问题,叶开也只能感叹时代的大潮可以淹死一切。
“是啊,中国人现在对外国人是不友好,甚至是某种敌视,因为他们总是像饿狼一样对中国的土地,金钱,资源垂涎三尺,并且怎么也喂不饱啊。”叶开义正言辞对洛尔斯说道,但对于洛尔斯这个普通医生来说,他实在没必要上纲上线,心中叹了一口气,叶开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洛尔斯先生不是这样人,对了洛尔斯,我是一名军人,我倒是有个军队的故事想讲给你听。”
刚才心情还有些沉闷的洛尔斯忽然来了兴致,“什么故事?”
“说到故事里这个人,他跟你一样,同样来自匹兹堡,但他至死却说中国才是他永恒的故乡。”叶开缓缓地讲道:“他是中国海军的外籍舰员,事实上是一名优秀的大副,与他一起战斗过的同事中有丁汝昌、刘步蟾,杨用霖这样的帝国将领,在一场战争中,他作战勇敢,几块破碎的弹片钻进了他的胸膛,却依然坚持在战斗岗位直至最后昏迷倒下,在他醒来听说他的中国同事永远长眠于那片海底的时候,你猜他做出了一个什么选择?”
“什么选择?”洛尔斯被叶开的故事吸引住,“请说下去”
“两年后,目睹战友在身边离去的他不忍偷生,最后选择开枪自杀,在他的遗书中唯一的心愿就是穿着中国的军装下葬,他的中国名字洛尔斯先生或许应该记住,这个勇敢的战士叫做马吉芬。”
听完这个故事后的洛尔斯似乎难以置信,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尔斯,中国人讲究以心交心,我们对待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就像对待和我们一样善良的朋友亲密无间一样。”
叶开用手拍了拍洛尔斯的肩膀,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会有更多新朋友的,最起码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洛尔斯马上抬起头来,有些受宠若惊,“哦,当然。”
“失陪了洛尔斯先生,我得去看我的妻子,最后,祝你在中国剩下的日子里过得舒心愉快。”叶开冲洛尔斯微笑着说道,在后者还有些发愣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好长时间,洛尔斯还这种状态中反应过来,望着那道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六年里,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家乡亲人般的温暖。
“哦,我的朋友,你也是。”
洛尔斯的嘴巴喃喃一动,悄无声息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