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傍晚,主街上游人少了一些,玩了一天的人,要么去馆子里品尝当地特色美食,要么回了住处休息片刻,毕竟这里的夜景也是景区一大卖点,许多人等着晚上再来游玩一波。
沈白牵着莫羡的手,两人在主街上慢慢的走,莫羡边走边与他回忆,说着这个馆子原先是家麻将馆,那个客栈原来是个什么宅子,那些她以为遗忘了的,甚至白天里在小公园看下来的时候也未曾想到那么多,但现在,真正正走在这里,回忆像调皮的泡沫,不知什么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她炸开一小块熟悉的画面,她说话的时候,沈白就笑着听着,走到一个街道拐角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步子。
莫羡眼神微怔,过了一会,她看着那个小巷子的入口,“我记得,从这里拐进去,能去我家……”
声音不觉就颤了下,沈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莫羡朝他笑笑,“走吧,我们去看看,看看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不等沈白说什么,她拉着他就往里走,她声音轻快,只有与她那么近的沈白感受得到她一瞬间里的僵硬。
他没说话,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莫羡知道,她的手在颤抖,即便是牵着他的手,也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拆穿她刻意的伪装,狭窄的小巷子里,偶尔遇到一家隐藏在巷道里的苍蝇小馆,馆子里有吵吵闹闹的声音,小孩子的吵闹声,大人的呵斥,还有细细的情侣间的私语,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把莫羡带回到那个久远的时间之前似的,那时她还是个小小的孩童,个子挨到墙边只那么一小点,每日要从这条路上跑进跑出许多次,有时候是替母亲去街上的小卖铺买包盐,有时候是她去上幼儿园,更多的时候去跑出来玩耍,没到傍晚时候,母亲总会穿过这几条曲折的小巷,站在巷子口喊她回家吃饭,影绰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穿一身棉布衣裙,洗的有些发旧,但穿在她身上却极好看,那时她觉得母亲是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人,她说话从来不会大声,即便是她做错了事,母亲也只是温声细语的与她说道理,她那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母亲温柔的模样却永远刻在了幼小的孩子的记忆中。
这些年,她曾忘记的,在这条巷子里走过的时候,全又都想了起来。
步子,终于有停下的时候。
她在一所院子前停了下来。
木头大门上贴着红色已经快褪去的对联,一个大大的福字贴在门中央,把手漆黑,两个拉环磨得有些发亮。
她抬手,两指扣住拉环。
“我从前,还没这把手高,伸手垫脚还得踩门栏上才能够到拉环。”她说着,微俯了身子,手指滑过大门木质的纹路,说:“母亲每年都会在门口画一条线,标记着我长高的位置……”
手指滑过的地方,有淡淡木头的凹凸感,却没有她所说的纹路。
沈白朝她走近,“这一户现在住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也是后来搬进来的,两个孩子一个读大学一个读初中,男女主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去年他们在前面主街盘下一个铺子,就是我们经过时,你说从前是开小卖铺的那一家。”
他看着她眼神蒙了一层浅淡雾气的眼,说:“我找到这里的时候,曾动过把这里买下的念头,想着等找到你了,再带你回来一次。但冷静下来后,我没有动这里。”
“这些年,就由着人住进去,由着这里慢慢的变,莫阿姨已经走了,我想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莫羡轻轻的扯了下嘴角,她点点头,“嗯,我也觉得……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房子有人住着才有人气儿,要是只为了留个空壳子而留着,母亲在世的话,她也会觉得不好,留得住是记忆,只留个房子,又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转了头看沈白,“我应该谢谢你,要是你赶走了这户人家,我看到个空荡荡的院子,可能一下得哭出来。”
他目光里隐着心疼,“心里难受就哭,我不笑话你。”
莫羡摇头,“也不是难受,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到了房子,忍不住就想起母亲……”说到这里,她些微顿了下,唇角微抿,终于下定决定似的,说:“沈白,你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我是说……她……葬在哪里了。”
他没否定,深黑的眸子看着她,“要现在去么。”
莫羡点头,心头酸涩翻涌,她说:“可以吗?我想现在看看她。”
“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