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感觉很轻,仿佛是飘在空中,隔着薄纱望着威远侯府的大宅。一草一木的颜色都是淡的,水榭楼阁、假山松林,轮廓也都模糊不清。
见那两朵寿花之间,是松柏堂三个大字。她心中方才一惊。
视线往院子里去,明明光光的白日里,四方天井中停着两尊棺椁。她分明是在这边的,却看到自己跪在棺椁前,与二老拜别。
不是的。
不是的。
老侯爷。
老太太…
怎么会呢?老侯爷卧病多年,她心中还有个准备。可老太太分明还很健朗,昨儿还亲自教她看账本,管田庄。双眸有神,笑容可亲,怎就要走了?
送行的队伍不多,一行人中,她看到了陆恒。
那人很高,在模糊的人影之中,轮廓分外清晰。
一身灰白的大氅,正转身看来她这儿。眉如浓墨之山,眸似丹凤,目光中充斥着执念,嘴角沉沉。虽是默默未语,明歌却知道他在怨她。
她委屈极了,却不敢再看他。
目光垂下,正落在自己不知如何安放的手上。靠近虎口的位置,却忽多了一只莲花模样的烙印,以前明明没有的?
她看了又看,怎么也想不起,烙印是如何落下的。
冷风从耳旁略过,带着灯烛气息,四周仿佛又飘起雪来。
好冷…墙角下明明生着炭火,她身上却一点也暖不起来。看清四周,原是在一间屋子里,她只身躺在床上,被褥盖得厚厚的,唇齿却生生在发抖。心口的气力一晃儿急急,一晃儿又虚弱得几近要息了。
陆恒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一身红衣,在这间灰白的屋子里,显得十分例外。
多好看的颜色啊。领口还绣着吉祥之鸟,袖口金线刺绣的,是他最爱的竹子。他原本就生的好看,这般一穿,冷白的肤色上添了喜气,明艳、又冷峻。
那双丹凤眸中微光流转,嘴角嗫嚅似正要说什么。她却望见自己手背上那只莲花的烙印。而后,她抬眸起来,对着陆恒笑。
“爷今儿真是好看。”
“比我们那时候好看。”
她开始咳嗽,猛烈的咳嗽将原本就不大稳当的气息,几乎消耗殆尽。
却听陆恒沉了沉嗓音,“你住口。”
他来扶她了,那袖口靠近过来,红得有些烧眼睛。她却借机攀起他的衣袖,望向那双冷冽的丹凤眸里。
“爷,我想再见见初姐儿,好吗?”
陆恒垂眸看着她,冷冷的,像是并不想答应。
可初姐儿是她的命啊!
“初姐儿!”心快要痛死了,她大喊了一声,这才惊醒了回来。
明歌大声喘着气,双手撑在抄经的小案上,微弱的烛火下,看着自己的汗珠一颗颗落在经文上,浸润了方才抄过的字迹。
“已经这么多了…”
天色已经黑了,一本金刚经已经抄到了尾声,她却好似不记得了。梦境太过真实,心口的位置还在疼着,身体其余地方却好似还没有知觉。
“大奶奶这是怎么了?”碧江一双杏子眸正在眼前眨了眨,又道,“初姐儿好好的呢,方跟着奶嬷嬷睡熟了。”
“那、那便好。”她尝试牵扯起嘴边的笑意,却十分艰难。再看向案上抄得只剩一小段的经文,方问向身后碧江,“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将近子时了。世子爷也方才回来。大奶奶可要回去了?”
“我还是抄完再走吧。”她说完,便要继续落笔。
目光有些发花,她竟是哭过的。手轻持起那只狼毫笔,竟还有些发颤。她再仔细看了看手背的位置,什么莲花烙印,根本就是没有的。
于是,又深吸了一口气,默念起断处的经文,顺着方才的字迹,一字一字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