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后院的枯井黑漆漆的,我趴在井沿上,幽森寒气扑鼻,难以想象玉壶那个娇滴滴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哪里来的勇气从这爬上去,纵身一跳。
一根火柴划亮了森凉的夜,落进井里去。那井不深,微亮的火光自井底缓缓燃起,我蹲坐井边,听着枯叶燃烧的劈啪作响,不敢去看。
「跳了一回,腿吓软了?」
我回过身,容珩拢袖站在枯死的牡丹丛边,手里提着一盏小灯,暖黄晕染,照亮了脸前的一亩三分地。
我皱眉,仍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王爷怎么来了?」
容珩打着灯笼悠悠然然地走过来,在我身前站定,神色淡淡,「席间洒了酒,出来换身衣裳。」
「王爷换衣裳能换到慈宁宫来?」
容珩一面伸出手,一面笑着说,「祭奠太后怎可只派个近侍来。未免心不诚。」
我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他便将我握住,指尖湿湿的,有些凉,衣袖翻动时能闻到清淡的酒香,果真是洒了酒出来的。
容珩轻轻一带将我拉起,我顿时脚跟发麻,向前一个踉跄。
容珩扶稳我,笑道,「闹了半天,是你瞒着我吃酒去了?」
我抽回手,被他握过的地方还带着凉,背到身后摩挲了几下,才消去那些异样的感觉。
「王爷,咱俩各忙各的吧。」
「本王没什么好忙的,待给你收了尸再回去不迟。」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王爷宅心仁厚。」
「举手之劳。」
那把火烘得井口发热,直到最后,估摸着也烧透了,捞上一撮灰来。玉壶说她死后,就随风散了,四海为家,可我不想将她撒在宫里,便用方巾将骨灰盛好,塞进怀里,转头往外走。
容珩在后头问道,「好容易来一趟,不看过你主子再走?」
脚下一顿,我背着他道,「连长阶上的血都洗干净了,一个冷冰冰的牌位,有什么好看的?」
容珩没说话。
秋风渐凉,四周萧索,我立在门旁,背身问道,「王爷想去?」
这话问出,我心里苦笑,猜他八成是不会回答了,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
「想。」
简简单单一个字将我的脚凝在半空,想缀了千斤,半步难移。
半晌,脚轻轻落下,跨出门去。
我说,「想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