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荣国府时,黛玉从不劝宝玉读书,是因知晓宝玉志不在此,旁人劝也没用。
如今她既知晓徐茂行立志举业,自然也会全力支持,时时督促。
徐茂行笑道:“本来郭先生放了我三天假的,不过你说的也是,读书这回事,便如逆水行舟,是一日也懈怠不得。”
他单手提了背篓,仍教黛玉戴着花环。因这会子太阳上来了,没了早上那股寒气,斗篷便不叫她穿了,就在徐茂行手臂上搭着。
两人肩并肩,徐茂行迁就着黛玉的步伐,一起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路过卖吃食的摊子时,他又买了些果子蜜饯放在背篓里。等回到家里那条巷子,又碰上那群凑在一起做活的妇人时,便将果子蜜饯拿出些分给了那些孩子。
黛玉自出生起,便没有过这么大的活动量,回到家里瘫在床上,真是一个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徐茂行叫紫鹃和珊瑚打了水来,他擦了擦脸,交代珊瑚去厨房烧热水给黛玉泡脚,便被黛玉赶到书房去了。
没过多久,紫鹃便和珊瑚一起,抬进来一桶热水。两人先往木盆子里倒了半盆,安排黛玉泡上,剩下的就用水瓢慢慢往里加。
珊瑚道:“奶奶在外边儿转了半天,应该也饿了,我去端一碗红枣银耳粥来。”
说完之后,她便隐秘地对紫鹃使了个眼色,退出去关上了里间的门。
室内氛围一时紧张,紫鹃早已打好的腹稿,竟然在出口之前卡住了。
也不怨她不靠谱,实在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年轻姑娘,要问的这个话题着实超纲了。
可这家里除了她之外的女子,都和黛玉不熟,那些私密话就更加不好说了。
还是黛玉发现了她的异常,见她低着头欲言又止的,便多问了一句:“紫鹃,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有人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紫鹃连连摇头否认,满脸纠结地看了黛玉片刻,一咬牙一狠心,闭眼问道,“奶奶,昨夜你和二爷是怎么过的?”
林黛玉不明所以,“就……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睡了呀。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紫鹃破防了,崩溃道,“那可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们俩什么都没干,居然还问我怎么了?”
想到两个主子出门之后,福婶特意来帮忙收拾床铺时,一看床上干干净净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先喊了几句:“二爷这个祖宗唉,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当时的紫鹃也如现在的黛玉一般,完全不明所以,听了这话是一头雾水。
等她开口一问,福婶就像是找着了发泄口一般,拉着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从夫妻两个洞房时该干什么,床铺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再到抱怨徐茂行,说她一早就准备好了《避火图》,可那位爷嘴上逞强,愣说自己什么都会,事到临头却什么都没办成!
当时紫鹃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冒烟了……不,是整颗脑袋都在冒烟。
那许多的羞窘积累下来,可不是被黛玉一句话,就弄得破防了吗?
“奶奶,临出嫁前,老太太叫人送来的那两本册子,你看了吗?”
林黛玉道:“我当时病成那样,哪还有心思看书?”
紫鹃立刻道:“我已经找出来了,您还是看看吧。”说完就去把那两本册子拿了过来,塞到了黛玉手里。
等林黛玉翻开其中一册,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第27章避火图
要么说夫妻一体呢,林黛玉的尴尬,徐茂行也没能跑得了。
被黛玉赶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去了书房,摸出一册《古文观止》,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继续大声朗读了起来。
这是郭先生特意要求的。
据郭先生说,这是他从前读书的经验:若是单用眼睛看而不读出声,很容易把一句话里的字前后认颠倒。且有了这个初印象,往后再想改过来很难。
若是头一次便大声读出来,就不容易记错认错,日后会少掉许多麻烦。
该说不说,郭先生也是个会看人心的,对自己坐馆的这个学生,已经把秉性摸得差不多了。
若他说些别的大道理,徐茂行真不一定会听。可他偏把“日后少麻烦”当成重点来说,一下子就搔到了徐茂行的痒处,这条建议被采纳的速度特别快。
等福婶找出她珍藏的那些“宝贝”,一路找到这里时,他正大声朗读《前赤壁赋》呢。
作为看着他长大的老仆,无论是福伯还是福婶,对他肯发奋读书都是又心疼又欣慰,从来不忍心在他读书时打扰他。
直到他一篇文章读完,起身稍作活动时,才发现福婶怀里抱着几册似曾相识的书,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欣慰地盯着他瞧呢。
“福婶,你这是……”他又看了看福婶怀里那几册书,忍不住嘴角一抽,“我不是说了嘛,这种事我会,你又把这些拿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