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到太仓,路途数百里之距。6zz众多随行大臣里,有年老体弱,前日起起便跟随皇帝出行,舟车劳顿到了这里,又大太阳下晒了半天,好容易送走了船队,都是松了口气,以为可以此停歇一夜。没想到皇帝连口水不让人喝,张嘴就说又要上路回去了,顿时大失所望,面上难免就有所表露。只是皇帝自个儿连晕了醒来都当没事儿人一样,他们这些做臣子哪还敢抱怨什么?纷纷正准备随皇帝上路,方熙载略一想,此时便开口,对着赵琚劝道:“万岁勤政,臣等敬尚不已。国事虽重,那些重要奏报,自有马派送至万岁御前御览,不会耽搁。万岁虽龙精虎壮,只也不宜如此路途劳顿。何不此停歇一夜,明日再上路?”
赵琚看了眼边上大臣们。见年纪大些,一个个被日头晒得泛油脸上都露着疲色,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虽自认年富力强,但外接连奔波了数日,此刻也是感觉乏力。何况方才头晕目眩之时,不止胸闷气滞,左侧头颅内也似忽有细细铁丝深勒入肉,那阵强烈痛感虽很便过去,但此刻仍感觉留有些微余痛,心有余悸。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诸多臣子面前表露出来而已。此刻听方熙载这样劝言,想了下,终于点头道:“朕倒无妨。只是不忍诸多年长老臣随朕过于奔波。方爱卿既上言了,如此便此地停歇一夜,明日再行上路。”
皇帝一声令下,仪仗立刻改道往驻跸行宫去。众大臣纷纷谢恩。
皇帝领头先去后,方熙载见余下诸多老臣皆用感激目光看向自己,心中不禁略自得,面上却肃然,无意般地瞥了眼徐若麟。
徐若麟自然知道他这借机笼络人心手段,朝他略微颔首一笑,转身随了前头御驾而去。
赵琚行宫驻跸后,立时有随行一位张姓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张太医也是太医院里老人了,除于院使外,以他医术为高明。他仔细查看,又询问他当时及事后之症感。因近旁无外人,赵琚便也照实描述。
“陛下头颅左侧作痛之处,从前可有过旧伤?”
张太医听他讲述当时痛感,立时便排除了中暑晕厥可能,出于谨慎,这样问了一句。
赵琚想了下,道:“十数年前,朕有一次骑马时不慎坠地,记得当时这处磕破头,出了些血。但很便好,再无什么不妥。怎么了?”
张太医沉吟片刻。
太医院里太医,出于医治对象特殊性,长久以来,对于自己不大确定或没把握医好病症,说话从来不会说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老规矩了。所以面对皇帝询问,张太医避重就轻若无其事地道:“如今天正暑湿,万岁又连日奔波,加上曝晒过久,胸膈痞闷内停,牵动旧伤,这才中暑头痛。微臣有香薷丸,正治伤暑中热形神劳役,万岁服后,好生歇息便可。”
赵琚听到自己无碍,松了口气。服药后小睡片刻,醒来神清气爽,便也把方才晕眩头痛之事丢脑后了,见京中又送来马报奏,不过半日功夫就堆叠起半手臂高,便如常那样开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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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天擦黑后,张太医被唤去替方熙载看胸闷之症。完毕后,方熙载屏退屋中人,低声问道:“万岁白日病情如何,何以忽然晕厥?倘若当时不是我与徐若麟手扶住,他便真当倒地。真是中暑缘故?”
张太医见左右无人,靠了些过去,压低声道:“中暑倒也无错。但倘若真单单中暑,也不至于头痛如有铁丝勒。我先前特意询问过万岁,言早年头部有跌破旧伤。倘若我推断无误,这也是头风病发之症。”
“头风?”
“正是。头风乃感受风邪所致。起因有内有外。外风乃风、寒、暑、湿、燥、火六气,遇节气转换,或病患自身体质虚亏避之不及时,六气就会变成六邪,侵犯人体,导致发病。至于内因,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人首乃人之高点,易受风邪侵袭。万岁常年为国事殚精竭虑,思欲过多,加上头部又有旧伤,且他体型壮实,面红燥火、脾气暴躁,这些都是肝阳上亢之兆,邪风早就侵袭入脑。只是到了今日,因了中暑这才一并发作出来而已。”
方熙载神情凝重,盯着张太医,慢慢问道:“可致大事?”
张太医自然清楚他这句话意思。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用细若蚊蝇声音一字一字道:“实不相瞒,倘若真是旧伤引发头风,此病无药可根治,须得宽心静养。否则日后发作,不但愈发频繁,而且每况愈下。以万岁这种性情……”
他摇了摇头。
方熙载目光微闪,忽然道:“我晓得了。事不宜声张。”说罢将早备好一张银票推了过去。
张太医敏捷地收纳入袖,跟着起身笑着告辞道:“多谢方大人,下官晓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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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赵琚率文武随行百官踏上回程。
金陵太仓两地水路通达,行一段陆路,御驾抵达停了御船埠头后,赵琚护卫和太子赵无恙簇拥之下正要上船,不远处数丈之外河面上忽然哗啦一声有人钻水而出。几乎就眨眼功夫间,只听嗖一声,一道乌黑箭弩便如闪电般地朝岸上射来。箭弩所取方向,直指太子赵无恙。
变故实是太过突然,近旁侍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要飞身扑去救护时,箭弩距离赵无恙胸口已经不过数尺之距了。
“叮!”一声。就这千钧一发之刻,站数步之外徐若麟眼疾手,抽出边上一个侍卫腰间佩刀,格开了那枚箭弩。箭弩啪地落水,溅出一团水花,瞬间被没。
“有刺客!保护万岁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