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衙内,三个老农跪在一旁,而姓荀的举子却沉着脸站在一旁。
举人过堂不跪,他有这个待遇。
但现在并不是这个问题。
杨慎一脸不偏不倚的表情:“十七年前的陈年旧案了,既然苦主说了证人名字,那就去传唤。你们放心,本府既然接了状纸,这个案子便一定会审下去。”
荀举人却好比吞下了一只苍蝇。
这案子如果要一直审下去,自己这个被告是不是要随时听候传唤过堂?
如果是往常,自可递上一份名帖把事情平了,至不济也可以请个讼师代为辩诉。
可是眼下这是撕破脸的情形。
民间纠纷何其多?只要不是命案、大案,官府历来都是先让里正调解,十分不愿意多接状纸开堂问案。
这得牵扯地方官多大的精力?勤勉一点的官员会由属官多接一些案子代为审理,只是过问一下案情和判词,哪像现在这样,巡抚公然鼓励百姓上告?
赈灾之事那么繁杂,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仅那些讼师此时不怎么敢代为出头了,只怕此刻在参加乡试的一些秀才都会受到波及!
尤其是那些出身大族、中举有望的秀才!
把案子审下去,案子越来越多,广东举人还要不要尽快出发赶往京城应礼部会试?
广州府衙这边议论纷纷,巡抚衙门里,堂下十多个人或站或跪看着前方脸色苍白。
在他们前面,解昌杰已经除掉了官服、官帽,站在那里低头说道:“下官认罪,所言句句属实。”
“你是朝廷委派的广东巡按御史,如何处置,等陛下圣裁。”张孚敬看着他,“尔等以缩绳、宽线、飞洒等诸法隐田在先,主动向朝廷命官行贿在后。既已证据确凿,翟提学?”
翟銮心头万马奔腾,却只能沉着脸说道:“德行不修,触犯国法,自当革去功名,依律问罪。”
张孚敬点了点头:“本抚这便行文移交各府,着令审问。”
“抚台大人冤枉啊!是他索贿,是他……”
“报!”门外有人闯进来,“抚台大人,圣旨到!”
堂下众人无不眼里露出一丝期待,而张孚敬则赶紧率众官到了门口迎旨。
来传旨的竟是高忠。
看他风尘仆仆的憔悴模样,谁都知道他是一路风雨兼程赶来。
“张孚敬接旨!”
“臣张孚敬,叩问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他答复一句之后,清了清嗓子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飓风过境,百姓罹难,朕心痛切!广东免赋税一年,诸府另派差役需得巡抚、布政使司首肯,切勿糜耗民力。广东诸仓见旨即开仓放粮,另从速起运二十万石至福建。”
“钦派巡抚广东张孚敬见旨再执天子赐剑,督促广东上下赈灾、问案、安民。有官吏乡绅借灾侵吞民田行不法诸事,四品及以下论罪当斩者可先立决而后实奏之。”
“另已钦命掌前军都督府事定国公南下广东。若事有变,可调湖广都指挥使司精兵一万南下,令符皆备,由定国公督帅之!钦此!”
一条比一条更恐怖,张孚敬激动地磕头接旨:“臣张孚敬接旨,代广东百姓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四品及以下可斩立决的权限,去年没被波及的人这次全都要在屠刀之下瑟瑟发抖。
最主要的是,定国公南下!湖广一万精兵随时待命!
朝廷不怕广东乱起来。
既然发出了这样的旨意,吏部应该已经在做着诠选,随时等待往广东补缺吧?
过河卒子接了旨意之后对着高忠行礼:“广东巡按御史解昌杰受贿索贿已然认罪,另有广东举子郑存忠等人俱已捉拿归案。高公公且稍歇数日,解送诸人进京。”
高忠看着威风凛凛的张孚敬不敢怠慢,但疑惑地问了一句:“举子犯案……要一同解送入京?”
张孚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高忠顿时心头一激灵:“咱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