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小文小武在墙头立了瓦块,打砖头。啪啪,打掉了。小明说:“你去立一块。”小武摆手:“没有瓦了。”“用砖。”“我在那,你们可别打。”“去吧,胆小鬼。”
小文说:“哎,墙那边经常过人,打着人怎么办?”小明翻眼珠:“那怨他倒霉。”小文不找小勤玩,小勤也不找他,说有他没他都一样,没什么大用。
小勤挥手召几个人,说:“咱们玩这。”他去画线,量二十步,再画一条线。那边摆一块砖,站线后边。几个人找“头”,有的放在房后,有的藏在沟里。几个人开始扔。小家跑来。“你没开,等下一轮,我们结束了。”小家翻楞眼:“哎,凭啥呀?”“你没开。哎去一边。”小家说:“玩加倍的。”小高说:“你有啥?”小家拿出一沓最好的啪叽,小勤说:“再加倍。”小家和他们在砖头下压啪叽,小勤喊:“翘棱了!”让每人压一张,其他的放上面。小勤又喊:“退在线的后头!”小舟缩手缩脚地过来,“我有彩粉笔,用不?”关建拦着,“有的是,没人要。”小勤扔“头”,没打中。小舟在那边捡。小勤说:就怨你,要不的准中。大伙说重来重来。小勤接了“头”,现在到这位置,总有“固定”人围着他,他又觉得无趣,这有啥呀?也没啥意思。他又扔出去,没中。小家说该我了,小高扒拉他,说哪轮到你!小高伸开胳膊弓着腿,又探着身子,扔,不中。小秀投,不中。小家抢上,一投即中。“赢了,我赢了!”小家去拿啪叽一摞一摞,那伙人过来抢。
“哎——是我赢了!”“谁说你赢了?”“玩赖——”“滚!远点。”
他们几个人玩,小勤投了再投,后面有个坑,他闪了脚。不玩了,几个人搀扶着,说去老师办公室暖和暖和,歇一会。
小家低声说“该!”
小宁拉小家走,“这没意思。”追立本他们。
小家恨那些人,烧了他的啪叽,也怨老师。立本说游老师并不是坏的人。小宁说游老师算术教得好——是数学呀,我改不过来啦。
天是灰白的,云是模模糊糊,整个的连着,不是云朵。太阳在西边是不耀眼的,缺乏光彩。
大军和对象在西大道上比跑,“预备跑!”“没开始,人家没准备好呢,”对象拉他回来。“预备,”女人喊,没说完就跑。大军跑得快,超过了女人,女人伸手拉他胳膊,大军没戴帽子,手捂着耳朵挣着,笑,“你玩赖。”对象摘下围脖给他围,他不要。看立本他们,“个儿长高了?”立本说:“军哥,有时间上我家,还有姐——”
大军真跟着来了。看炕上有嘎拉哈,搂一处,歘,他不像小孩“小心翼翼”,他散得开,大气,搂得快,手也大,不管多远全划拉起来;扔口袋扔的高,嘎拉哈摆得快,如果相邻相同的一手摆正俩,摆的位置也合适,一下到位,为下次做好准备。四种样子都摆过了,就几下子。然后大手一把全抓,接抓口袋还富富有余,小孩好惊奇,惊奇他的大手。要保持反应的敏感活跃,不能闲着,常把反应的训练当做生活的组成,带着兴趣,产生着快乐,乐此不疲。
猪的嘎拉哈,太大,小孩手小,抓不住,三个还行,再多就抓不住。口袋扔出去,摆还行,划拉搂起,搂不住,去接口袋,手里的不够四个。炕席,坏了,小杰手扎了炕席糜子,出血了。
“别哭,给你看好东西。”小志拿出一个手绢包,里面是军徽领章,舅舅以前用的,上面有镀铜的锹镐交叉。
“现在咋没有?”“现在官兵一致。”
小家说:“那还能分出谁是官儿了吗?”晓宇说:“那也能分出来,年龄大了还不退伍就是官,年龄越大官越大。”小伟说:“肚子大的是大官儿。”小家说:“那不一定,”大军说:“肚子大,不是当官就是伙夫。”“啥伙夫?”“做饭的,厨子。”“为什么?”“好吃的都叫他偷摸吃了。”大伙都笑,哭的也笑了。“不用吃,总闻油味儿也胖啊。”
小光说:女的生孩子肚子也大。
大军说给你们讲个故事,讲个真事儿,——也是一个笑话,有人给家里写信,说我们这里可好了,请父母放心,不用挂念,炕烧得热,他写“坑”,“坑烧得热”,“我们睡在坑里。”对象一直坐在炕沿看,这时说话了,“是你自己吧?”大军笑嘻嘻,回家了。写错字的人是和他对象原来处过对象的一个知青。
小孩子继续看徽章:镐和锹,为什么交叉的,什么部队?工兵,工程兵。
“打仗啊?”“来呀!”战斗啊,叠纸飞机,大的。布置,从柜子,从窗户,到门,到窗户,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系绳子,系活结。木头飞机,是立本做的,系绳挂棚顶钉子上,“飞机能飞呀?”“有发动机就飞呀?”小全说:“是往上升。”他指着飞机翅膀,书上说前后薄厚不一样。小家手往上抬,“飞起来!”晓宇说:“你以为是这样起来?”他手横着比划。小光哼响警报,小家拉绳子,飞机悠起来,快隐蔽,下地道,——拉开土豆窖拉门,板子折叠,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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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过去了,出来吧。别吹了,别叫!警报解除。人都从隐藏的地方出来,到“舞台”中心地带。
下“雪”了,纸撕成碎屑,抛出去。战士们披上白布被。
机枪扫射!去取火石枪。冬天,时间还是白天,屋里已是夜晚的颜色。火石打磨发出火星,在红色塑料中发出光耀,看得清晰,让人振奋。飞机打下来了。跳伞,你装跳伞的,给你窗帘当伞。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快蹲下,坦克,在板凳后面,对。轰隆隆,开过来,压!火箭筒,擀面杖,上,炸掉它!下土豆窖,再出来,冲锋,冲啊;炕上的冲下。结束吧?还没玩够,再来。
妈回来了。开了灯,战斗戛然而止。大伙匆匆打道回府。
小冲走在最后,和李婶说:“大娘,东西掉地上是我捡起的。”李婶接过来,没说什么。
妈做饭。白天泡的海带,立本洗了几遍,沙子和泥很多,洗得费水,小丽站在旁边,帮忙倒水,“别倒那个桶,那个,那个要倒。”有沙子冰场不平不滑溜。最后立本倒了一桶清水,浇到小孩弹球儿的冰场。
妈妈把海带切了细丝,下锅,煮七八分熟,把白菜丝和一小勺荤油放进锅,锅里的汤就变得好看了。老单说,海带、海鱼对人体好。人的进食,选择较早的有悠久历史的东西,人体有了适应的,于身体有益,养生。
外边的烟囱冒出青烟。
厂里的大烟囱冒着白色的气。
晓宇回家的时候,碰上两个人,在房西头。那俩人搂抱,女的说:“你怎么不找我?你一定得,必须得。”是大军的对象娇嗔,俩人气喘战胜严寒。晓宇眼有点干涩,闭了一下,脸有些冷,又有点痒。他想往回走,又觉得不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大军家和对象家因准备婚事发生争执,大军妈不高兴,不让大军去她家。女人挺不住来了,希望达到家里的要求,说:还不都是为咱们好。大军劝她,说以后咱们自己置,啥都会有。老苏说:“不要啥都四眼齐。”老单说,生活不能一步到位,那样就没了动力、乐趣、向往。爱不是欲,应是善。
晓宇家里来好多人,抓鸡给鸡打针。老范婆子领着防疫站的人来的,老项婆子让人上她家,老范婆子说:“你家得明天了。”老项婆子说:“我家的鸡都死一只了,再不打就都不行了。”老范婆子说:“这是预防针。”老司婆子在门口等,冻得抄手儿。她知道老范婆子对她没有好印象,但是怕人走了,因为天快黑了。她家的鸡也死了一只,没敢说,就说好听的,接着跟老项婆子打哈哈,“你家瘟鸡还不得瘟人呐?”撵老项婆子快回去,“可别传染我们,你回去等吧。”老司婆子抱怨今年天不冷,不冷能不有瘟疫!她年轻时,村里闹瘟,什么都染病,她跑出来。
她非得拽着人去她家去打针不可。人说:你家咋的,明天不行啊?不行啊,一天也不能等,人命关天呐。什么呀,这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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