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奕动作停了一停,才用已然开始变声的嗓音粗嘎说道:“儿臣听说努儿瓴已率军回了克蒙,应是往阿尔哚那边去了。”他企图围魏救赵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自然得回头抵御已展开猛烈攻势的黄陵将军。
“是么,可惜不能由咱们亲自将他擒住碎尸万段。”沈宁颇有遗憾。
东明奕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娘娘,不曾害怕么?”
沈宁看进他的眼睛,“怕,当然怕,不仅怕,而且痛。”她指指手上的伤。
东明奕也直直地看着她,可看着看着,竟不知怎地流下泪来。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沈宁面前,哽咽道:“我是个懦夫,我心里害怕!”
沈宁轻叹一声,缓缓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东明奕趴在她的腿上,一边哭一边道:“全是我的过错……若非我轻敌中了敌人奸计,黄逸也不会为了保护我,死得那般凄惨……我做梦都是黄逸被杀的模样,有时还梦见我也被努儿瓴□□……我愧对黄将军,我没脸面见父皇……他们因我是皇子安慰我,我、我知道他们都在怪我、瞧不起我……”
东明奕几乎语无伦次,向同病相怜的沈宁倾诉着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沈宁由着他渲泄,轻抚着他的头给予安慰。许久,她才轻轻说道:“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不要太自责了。”她停了一停,过了一会才继续道,“既然木以成舟,你便要学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再想尽办法去解决这个错误。”
东明奕抬起头来,一双红眼与一只红鼻带着些许可怜兮兮。
“乖孩子,擦干眼泪,你还得为黄逸报仇。”沈宁以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少年皇子感到那抹温柔如春风拂面,如一颗露珠自叶尖滴进平静的湖面,荡起一丝涟漪又立刻消散,终是与湖水融为了一体。
他的灵魂深处记下了这一瞬。
而此时的他愣愣半晌,蓦地站起身来,颇为狼狈地迅速擦干眼泪。
屋里弥漫尴尬的沉默,沈宁拈了一个春卷递给他,“殿下饿了么?这点心很好吃,可要尝尝?”
东明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讷讷道:“我手上脏……”
“那便这样儿吃罢,”沈宁轻笑着将春卷送至他的唇边,“啊。”
东明奕涨红了脸,看着她竟鬼使神差地含糊一声“失礼了”,张嘴将春卷一口咬下。
沈宁笑眯眯地看他吃完,问道:“好吃么?”
东明奕沉默地点点头。
“那再吃一个桃包罢。”沈宁拿了个小桃包再次喂到他的口中。
东明奕吃完,轻轻说道:“……好吃。”以往在宫中从来不尝的桃包如今竟也有别样清香。
“好吃就好。”沈宁偏头微笑着为他拭了拭唇角。
东明奕的脸又红了,而后他弯腰双手拱握对沈宁行了大礼,“请娘娘恕罪,儿臣方才失仪了。”
响鼓不用重锤,他应是能振作起来了。沈宁眼中有赞赏,“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为我抹药,何来失仪一说?”
东明奕听出沈宁的言外之意,头压得更低,低哑地道:“多谢娘娘。”
而后他以清水净手,拭干后再次为沈宁抹药。沈宁凝视那有八分像东聿衡的脸庞,心中一声轻叹。
待东明奕为她双臂细细抹完药,沈宁道:“多谢殿下,明个儿便不劳烦你了,你怕是也需回营了罢?”他现在不能躲在后头,他是东聿衡的孩子,他必须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尽管眼底还有一丝害怕,但东明奕依旧坚定地回答,“正是如此。”
“沙场无情,殿下还请万般小心。”
“多谢娘娘提点。”
正值此时,门蓦地被打开,衙门捕头领着几个差役冲了进来。
“放肆!”东明奕顿时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