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哪知他心中一团乱麻似的纠结,一出门便开开心心引着几位叔公往档案馆去了。
档案馆以前的老馆长是江北一位叔伯,虽已退休,但人际关系仍在,一个电话打过去便妥妥地搞定。
档案馆里存放的都是上了些年头的旧物,那本《张氏族谱》更是出自百余年前,封面破旧泛黄,纸张都有些粉了,因此连翻阅都要格外小心翼翼。
因关系不同,工作人员破例允许他们拍照,封面徐徐揭开,竖行繁体字印制的内容便一一呈现出来。
此族谱乃张氏九代嗣孙廷望所撰,开篇明义:
“我族旧无谱牒,惟历代相传。自洪武二年由楚入川。明末清初之际,屡经兵灾,宗派失传,查无由所得其派系之相承者……”
听到江北小声念出来带着眼镜的那位叔公便不禁有些意外的惊喜:“呀,不简单!现在的年轻人认得繁体字的不多了,又没有标点符号,难得断句也没断错。”
江北听到夸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哪里,只会一点点……太偏的就不认得了。”
见他还如此谦虚叔公越发对他生出几分喜爱来,不住笑着点头,很有些长辈对晚辈的青眼有加。拍完照出来还有点时间,江北也不好马上告辞就走,便陪着说了会儿话,叔公这会儿看他是越看越喜欢,之前又听说他在报社工作,便很热情地请他看一看家谱稿子,从专业角度加以指正。
江北呢,一来不好推辞,二来也确实喜欢看些历史记载,客气了几句便接过来翻阅了一番。
凭心而论,这家谱编撰得很有水平。用词遣句略带一些古韵,前言道明祖宗源流,又有延续宗嗣的四十代字派。潜心细数,张氏祖先一路开枝散叶地发下来,到张雁南的雁字辈已是第十四代孙,后半部密密麻麻的各房具体人丁更是有力印证了前文所言的‘子孙繁衍者众’。
叔公在旁边作讲解,江北边听边粗略地看,虽只看了个大概但也注意到其中一些细节,忍不住指着其中两处问道:“为什么这个是‘生三子三女’,这个却是‘育一子’?生和育不同?”
“当然不同啦。生是亲生的,育嘛,那不是己出,要么是宗室过继,要么就是外头捡来的。家谱这东西用词遣句很要紧,一个字都错不得的。”
江北啊一声,点头表示受教了,心中却想道照这逻辑,那张雁南那一行应该也是育一子吧?
边想边看下来,渐渐看到近代。只见解放前那两代许是因为当时战乱连天人民生活水平也不高,族人便多早夭或无后但因着无后为大的思想从同宗兄弟中过继的记录有些多。
叔公也在旁边看着那些记录,絮絮叨叨道:“看,就算是过继的孩子那也要注明来路,几房来的?第几子?除非真是被丢在外头实在不知来路的,不过那种咱们家好象也没遇到过。”
江北笑着点点头,揭开下一页,很快就看到了他想看的那一行。
“……三子张安民,妻魏明香,生一子张雁南……”
江北不禁一怔,细细再看了一眼,确定那真是个‘生’字无疑。一时间江北纳罕极了,连叔公在旁边说什么也没听清,他有心想问却又觉得此事不好问得,只心中存疑地想道:奇怪,张雁南是过继来的难道这事张家的人竟不知道?是他父母当年隐瞒了这事么?
按事情的正常发展规律,江北在回去后肯定会向张雁南提起这事,不说盘根问底,至少也是个八卦开玩笑的口吻。可偏偏横里飞来一笔,他这边还堵在回家的路上那边张雁南已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他,说外地的生意出了件意外他得马上赶过去处理,这一岔江北就浑然忘了那事,只关心起他那边事情的轻重来。
“哦,不是什么大问题,去几天就回来了。”
张雁南向来在江北面前要展现他冷静沉稳可靠的一面,即使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那也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绝不让江北也跟着操心的,因此此刻嘴里便说得格外轻描淡写。事实上他更担心江北这边,顿了顿便又有些放不下地道:“你……在家里要乖一点,等我回来。”
江北鼻头可爱地一皱,被他略嫌肉麻的语气给逗笑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方才挂断电话。他如往常一般的态度总算让张雁南放下悬了一下午的心,他想只要后院不起火,生意场上的麻烦又算得什么麻烦?
张雁南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战意满满地奔向男人的战场自不消提,且说江北。
家里少了一个人象是忽然空了许多,头两天江北自然是很享受这久违的独身生活,一个人独霸一张大床,横躺竖躺随便打滚。他懒得买菜做饭,吃完了冰箱里的存货便直接回父母那儿,江妈妈见他独自跑回来难免要问起另一个:“雁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