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郎诃从门缝中挤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阖紧大门,林家听话的恶犬被隔在门内发出一阵响遏行云的狂吠。
林郎诃面露尴尬,随即又欣喜唤道∶“小词老师!”
温词听到自己再次喘息的声音,冰冷的指尖向四肢百骸延伸,再次回温。
“谢谢小诃,老师有点急事。”温词脸色苍白,勉强挂上可亲的笑容,“你今天中午有看见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男孩吗?长的很像老师,应该拉着蓝色行李箱。”
林郎诃摸摸脑袋,想了想,说∶“中午有一个白白的男孩从门前过了,狗叫了,我出来只看到背影,没看到长什么样,不过他没拉行李箱。”
温词心脏起伏剧烈,“你看到他朝哪条路口走了吗?”
“看见了!他拐进田埂地了。”
温词愣了一下,再次向林郎诃道谢,匆匆朝着田埂地的方向跑。
温词跑的很快,干裂的田埂在脚下绵延。
小孩子好像都钟爱离家出走的戏码,他们不知疲倦地惹事,添乱,任性,肆意妄为,好像这样才能构成完整的童年。
温词小时候也经历过这段叛逆期,可她跑不出一条街便会被异常暴躁的秦时月扯着双马尾拖回家,然后是长达一个小时的公开处刑,邻里街坊都可以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跑不掉,秦枫也跑不掉。
温词感觉自己跑了很久很久,田地平坦不见活物,她的心越发沉,因为田埂的尽头有一片陡坡,坡下是一道湍急的河流,这里找不到秦枫,她就要去河里找。
河流很远,又很近,远到要跑三千米才能看到尽头的低矮山丘,近到它就在自己眼前。
“秦枫……”温词停下脚步,她听到自己不可置信地低喃。
“秦枫!操你娘的跑哪了!?”
背上好像坠了千金石,她伛下不堪重负的腰,然后水花迸溅声和石块的滚落声一同在耳边响起。
温词脚下石块松动,猝不及防啊,她在一阵翻天覆地的旋转中跌下小坡。
然后她看到被独木桥阻挡的河水里冒出两个人头,碧水蓝天,漂亮的男水鬼拖着她的便宜弟弟从一片波光粼粼中出现,一步,两步,脱水,上岸。
温词企图变成秦时月的那双手被湿淋淋的水鬼顶替,再然后,她听到秦枫被吓到屁滚尿流的哭叫在自己耳边公开处刑,这嘶叫凄厉悲惨,像村头养畜场待宰的肥猪。
温词冷静下来,先给车站和阮大婶发消息报平安,告诉她们小崽子找到了,回头压着小子去道谢,然后两步并一步走向秦枫。
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审视一遍后,终于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猛地拽起秦枫,将他瘫软的身子捋直站好,才满意的将手机明亮的屏幕举在他面前,平静且冷血道∶“秦枫,十二点五十分,《成龙历险记》已经结束了。”
秦枫被温词蛊嚇,哭声顿时噤住,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不服输地望过来,钉在温词身上。
温词对他说∶“为什么要跑?”
秦枫将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怒呵∶“因为你是没心没肺白眼狼,我不要和白眼狼住在一起!”
“跳水里淹死,离家出走流浪街头也不要和我住一起?”
“你才跳水里!我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秦枫怒急,“就是真淹死我也不要白眼狼管!”
温词不以为意,手指捏着秦枫冰凉的下巴颌儿,她看到恶意和厌恶在这双眼睛里如藤蔓疯长。
憎恨也好,诋毁也罢,她不在乎,“秦枫,你最好乖一点,我的忍耐有限度,我没理由养活一个惹事生非的拖油瓶,别让我在秦时月来接你前把你丢出去。”
秦枫倔强极了,瞪圆了眼不服输。
在一旁若无其事拧着衣服水的青年终于在听到这句话后注意了过来,眼睑由上而下掀起,视线首先划过一双带着伤痕的手心,然后是纤细修长的瓷白脖颈,天鹅般不服输地高昂着,到最后,是一张纯净绝艳的脸蛋,内勾外翘的狐狸眼宛如神袛睥睨着眼前的一切,眼下紧挨的两点小痣如细雨下坠。
青年久久不能回神。
温词,四千七百多个日夜不见,还是分外勾人,勾的他心肝脾肺都在颤。
只需一眼望过来。
欲望之火,就好像在燃烧。
彼时,温词还对身旁的偷窥者毫无察觉。
她忽地想起身边还有人,转过头,又换了一副模样,十分歉意地对他说∶“那个……谢谢你救了这孩子,很抱歉,还让你搞湿了衣服。”
青年捕捉到温词的视线,追随着敛下眼睑,敛下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烈日光晕在他身后叠加扩大。
随后,舒展俊朗的眉目。柔和与体谅的气息在他周身展开,漂亮皮囊在伪装下和蔼可亲,再看不出这是刚刚戾气横生,拖着小孩暴力上岸的人。
他笑,平和顺驯道∶“没关系,你可以叫我柳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