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这场高热,终于让我那便宜父亲和嫡母大发慈悲。
我哑着嗓子四处去叫嬷嬷,去寻她,可直到黄昏,嬷嬷也没回来。
只有一个打扮得比我还精致的丫鬟,哆哆嗦嗦呵着白气,一脸自认倒霉地提着个冒着热气的汤婆子来院中,一把撂下食盒,便气昂昂地要走。
我问她嬷嬷去哪了,可曾见过她
她一脸同情地看着我,仿佛终于找到点高高在上的底气。
「死了。」
她怕我不理解,还要再解释几句:「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要出府去买糕。回来的时候不看路,竟冲撞了府上贵客,直把人家撞得跌了个跟头。老爷算是心善,只打了她一顿扔出府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挨了那么重的打,怕是活不成了。」
「二小姐您呐,运气好,这不也是她犯此事,夫人才知您病得这么重。」
她点了点食盒,啧了一声。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我发了疯地推开她,跑出院子,跑出宋府大门。
冰天雪地里,哪有嬷嬷的身影。
我又等了许久许久,直到门口的侍卫皱着眉头将我拎进府中。
我又在内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嬷嬷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最后在垂花门墙边角落,发现了一包滚落在雪尘里、和着暗红血迹的破碎糕点。
洁白的牛乳糕浸在血里,层层斑驳,半白半红,上面还有用力捏攥过的指印,油纸断成几截,掩在雪下,半藏半露。
——这些我音犹在耳,历历在目。
是我跪在地上,一点点挖出那些碎的糕点,裂的油纸,裹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带回院里,希望这些只是一场噩梦。
在梦中,指尖的冰冷麻木和身体的滚烫,都如此贴近记忆。
我从那之后,就连远远瞧见白色糕点都胃中痉挛,长大后稍强一些,却绝对吃不得。
连糕点都在提醒我,什么身份做什么事。
得到自己不该得的,是要还回去的。
那些来得太容易,优渥的生活、平静的后宫、好朋友,唾手可得。
我宁可费尽盘算、做尽恶事换来这些,也好过它们来得这般突然。
好像世上本该如此,大家都活得光明磊落。
但我挣扎着在泥泞尘埃里长大,被风一吹被光一照,所有不堪相形见绌。
我只是扒在宋府墙头,窝在破落院子里,野蛮生长的意外。
惊醒的时候,我浑身冷汗涔涔,绿萝为我倒来一杯热茶,心疼地替我拭去额上的汗水。
「绿萝姐姐,我怕。」我怕自己又跟七岁那年一样没用,回到院子里抱着鲜血浸染的油纸,无力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很胆小的。
我也想,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