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内,各自脱了大衣,丫环们斟上茶来,阿青阿碧便引着九福晋的丫头下去歇息吃茶,红叶和凌霄侍奉在旁。
九福晋却不说话,只把眼将红叶和凌霄溜了溜,欲言又止。引章便向红叶和凌霄望了一眼,笑道:“你们去看看小阿哥怎样了,他劲儿大了,宫嬷嬷一个恐怕管不住他呢!”
红叶凌霄相视一眼,稍稍迟疑,终于陪笑着应子声“是”退了下去。
直等她们走远了,引章方向九福晋笑道:“福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九福晋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嘴角泛起淡淡的笑,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倒是个爽快的性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更里边的卧室走去。
“九福晋!”引章也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叫着她,也跟了过去,语气中含着隐隐的不满和警告。再往里两进,转过一片碧纱橱隔断,便是她和胤táng的卧室,她无论如何不喜欢九福晋进去。
九福晋对她语气中的警告置若罔闻,径直往里走着,恰好在碧纱橱前止了脚步。站在那小小的暖阁之中,怔怔的出神。
“九福晋!”引章跟了过来,又叫了一声。
九福晋前后望望,将大铜钩子勾着的帘幔放了下来,就在引章愕然之际“扑通!”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哀哀欲绝的眼神望着引章,眼中莹莹闪亮,泪水早已涌上,蒙上了越来越浓的一层水雾。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福晋!”引章大惊,慌忙蹲下身去扶她。
九福晋的力气极大,手腕一沉,反手抓住了引章的手腕,身子仍是一动不动跪在地上,鼻音**,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引章愣愣的,被她弄得措手不及。
“他,他还活着!我知道了,他还活着,他没死……”九福晋哑着声音怔怔说着,她的声音颤抖着,因激动和〖兴〗奋,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着。
引章睁大了眼,不解的望着她,一颗心却蓦地怦怦跳了起来,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得到消具,派人查过了,他真的活着,就关押在九爷西山的别院中,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他没死,他,他生不如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他!”九福晋语无伦次的说着,不禁捧着脸压抑着声调大哭起来,哭声因压抑而显得格外的幽咽,令人闻之心酸。
她说说停停,断断续续,有的字眼还含含糊糊,但已经足以让引章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她口中的“他”定然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个在她成亲后来找她不慎落入胤táng手中的男人。
引章虽然好奇她是怎么发现的,但她并不打算问,九福晋既然已经来了,已经这么跟她说了,就表示这件事一定是真的。引章暗自寻思,自己也相信这更符合胤táng的作风。胤循素来心高气傲,自己的福晋背着他与恋人幽会撞到他手里了,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一刀了结了他,定会将他折磨生不如死。没准还要挟那人,如果他敢死,他就会对付九福晋,那人如果真对九福晋一片真心,就绝不会去死,如果他对九福晋不够真心,便不会舍得死,无论是哪一种状况,他活着的几率都很大。
引章见她哭得声咽气堵,带着深沉的内疚、痛苦和悔意,浑身都瘫软了下去,她的心头也不觉沉重起来。她放开了扶在她肩头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想我做什么?”
九福晋突然就停住了哭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乌黑的瞳仁眨了眨,扯出手绢胡乱拭了拭,挪了挪膝盖跪直了身子,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揪着她的裙角,泣声道:“九爷最听你的话,我求求你”
“不可能的”引章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毫不遮掩盯着她直截了当道:“九爷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根本轮不到我插手,他怎么可能会听我的?何况,他跟我说过,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若跟他提起这事,岂不是当面揭穿他的谎言,他面子上怎么过得去?而且,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不是吗?”
九福晋顿时一呆,苍白的脸色更添了一层了无生气的死灰,眼中露出痛苦之极的神情,失魂落魄僵在了那儿。她突然咬咬唇,用力揪着引章的衣襟,咬牙嘶声道:“那么,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是我根本不能死也不敢死,我如果自杀,他是不会放过董鄂一族的,他,他一”九福晋颇着声音,身子际可抑制的发起抖来,两行清泪忍不住又是簌簌而下,她闭上了眼,没有去擦。
引章心烦意乱,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九福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事居然来找她帮忙,她哪有那么大本事帮得了她默真不知是该说她太天真还是病急乱投医!
“我也是个女人,求求你,体谅体谅我的一片心吧!妹妹,我求你,我情愿以我的一命来换他一命,求求你,帮帮我!我知道,爷他一定听你的话,一定会的!”九福晋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来到琴瑟居,不死心得到这么一个结果,仍旧哀哀求着她。
引章嘴动了动,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九福晋有什么错,那人又有什么错?他们的错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一个霸王。将心比心,如果换了是她,要活生生跟自己所爱的人分开,明明知道他为了自己正在受苦,这种痛苦和煎熬如何忍受的住!
引章目光闪烁,突然俯下身在九福晋耳畔低声道:“如果我救了他,你愿意随着他一起离开吗?”
九福晋霍然抬起头,眼中一片震惊与意外,闪亮的光芒由心底直达眼底,映照得她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充满了芒命力的气质。
“你说的,是真的?”九福晋睁大了眼,吃吃艾艾的瞪着她,恍疑自己听错了!
引章松了口气,自己掂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还好,总算没有白问。
“只要,只要不连累董鄂家,我、我一”九福晋垂下了头。
她到底是大家出身的淑女,虽然敢拼着一股冲动不顾一切,但终究有的话只在心里打转,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尤其,是在一个算是“情敌”的女子面前。
“你先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然后我才好帮你。”引章盯着九福晋,突然想到万一这是个圈套,她和胤táng之间岂不是完了?心头悚然一惊,嘴里淡淡的问着,却已暗暗留神她的神色。
“好。”九福晋由着她扶着自己挣扎着起来,两人坐在一旁矮榻上,她舒了口气,微微仰头轻轻一叹,便将这事娓娓说来。
原来胤táng娶的那位蒙古侧福晋恰好也被他打发在西山别院住着,正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地窖,从地窖中人口里得知一切,随即便悄悄派人给九福晋送信。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九福晋也不傻,接到信后虽然又惊又喜又意外,但也沉得住气,一声不言,暗中却悄悄派人前去打听,五天前证实了此事不假。得知原本以为早已去世的恋人尚在人间,她心中的感情五味成杂,一时悲一时喜,一时痛一时悔,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在受着苦,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连连的噩梦和担惊受怕让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终于再也忍不住,决定拼着被告发的危险来求引章,搏一搏运气。她原本只是想通过引章帮忙在胤táng面前说几句好话,不料引章却说了那么句话,让她又是心跳心动,又是害怕已极,一时五内惶然,心神不宁起来。
引章察言观色,一边听一边有委无意问着一些细节,心知她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但她还是不能就此相信,她总得有她自己的人去查一查才能算数。引章忍不住又想念起大脚来,若是大脚还在就好了,红叶姐妹虽然也会功夫,但她绝不可能用她们来查胤táng的事,即使她们从命了,心里也定然会瞧不起她,她们会暗暗寻思:九爷对侧福晋如此情深意重,侧福晋竟背地里查他,可见天性凉薄,真替九爷不值!
想起大脚,又想起九福晋说的那蒙古侧福晋,引章眼光不由霍然一跳,瞅着九福晋道:“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九福晋沉吟一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她是想报复九爷。”引章轻轻笑了笑,道:“我倒觉得,她是想浑水摸鱼。”
“什么?”九福晋一呆,睁大了眼疑惑的望着她。
“没什么!”引章自失一笑,轻轻带过这话,向她道:“你先回去吧,照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等我消息便是。这件事急不得,得挑好时机,你往后,不要再来找我。”
九福晋望望她,眼中的热切期盼好不容易压抑着凉了下去,点点头道:“好,我知道。”她起身,忍不住又向引章福了一福,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