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施恩与报恩是两码事。”
程晏池随手掐灭烟蒂,掀眸,盛微宁始终孤孤单单坐着,因为黑夜做背景,凄凉的画面更加萧索,倒影进双瞳,一笔一划刻印心头。
皮肤冰凉蔓延,心底却逐渐涌上一团火,灼得眼球和喉咙刺痛鲜明。
他原本可以出现那里,把她带出来的。
程晏池重新衔了烟在唇边,火影跃入镜片后凉漠的瞳孔,轮廓每根线条起伏得克制:“我愿意养你们一大家子,也愿意替你父母养老送终,哪怕作为儿子,我的职责也尽到了,你们还有哪里不满?知足常乐,顾伯父一把年纪的人,该放手就要放手。”
“以恩挟报,很容易适得其反。”
顾雅筠被男人沁寒的眼神看得遍体爬满冷汗,她苍白的小脸闪过无措,目光飘忽一瞬,转眸扫向窗外被路灯照得发亮的茫茫雪地,凄然一笑:“你还记得我八年级的平安夜吗?”
程晏池没接腔,清寂的眸光闪了闪,冷色渐浓,又重重吸了口烟。
顾雅筠打量身旁之人吞云吐雾的模样,失神片刻,轻声说:“我爹地妈咪出去旅游,家里司机有事,正巧耶鲁大学放假你回奥国看我们,所以他们嘱咐你接我下课。”
“我当时想到能见你,开心坏了。”顾雅筠黯然笑笑,眼底的星光稍纵即逝:“可是我站在乐团门口左等右等,你就是没来,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同学要我坐校车,我不肯,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接我……”
女人幽怨的哽咽散在车厢,稀薄空气沾染了浓浓水分。
程晏池淡然敛眸,眸底清寒的光芒涣散又凝聚,侧脸淡漠无痕。
他当然忘不了那一年的平安夜。
盛志豪夫妻横死连同盛微宁被程家收养的消息传到耳朵里,他隐忍多年的恨意狂轰滥炸着五脏六腑,甚至失态地打碎了书房的东西。
自然而然,顾雅筠被他疏忽。
等程晏池好不容易恢复理智时,惊觉外面雪花飘飘,才想到顾文勋的嘱托。
顾雅筠的手机一直不通,他急了,顶风冒雪开车到乐团,却发现她始终没离开大门,蜷缩在角落等他。
“手机没电,校车开走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得自己回家,但我固执地相信,你绝对不会丢下我,从小到大,你从来不舍得我失望。”
“你一出现,我特别高兴,就算冻得手脚麻木都不觉得辛苦,”顾雅筠幽深的视线笼罩程晏池,哭腔格外明显:“那天的雪虽然比今天小,但我等了你三个半小时,一步没离开过!你也特别心疼我,还背我上车。”
“……之前好好的,为什么我们无缘无故变成这样了?”
程晏池眸波动了动,滴水成冰的脸庞不再那般寒彻,阴沉神情稍缓,薄冷唇角浮现一抹复杂况味,可见顾雅筠情真意切的哭诉也不算无用功。
“是我对不起你,没能一早把话说清楚。”
顾雅筠心凉一截,忽地抬手捂住脸,唇畔勾起讥讽的冷弧:“我曾经以为我们命中注定,你还没认祖归宗,梁阿姨就开玩笑要我长大嫁给你……”
顾雅筠抬头,无视程晏池骤然阴郁的神色,逐字逐句:“梁阿姨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盛微宁吗?”
话音刚落,程晏池手里的烟立刻烧到了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