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了这么多,我听着便也是了。不过夫人侄女的性子你是再清楚不过的,谁能欺负得了她。”
“若是有人之心,轻易就能伤她。”谢敏拿出了点当年谢家大小姐的派头来,笑道,“我谢家的姑娘都是一般的重情,容易被情所困。我丈夫身亡,我便被情所困十多年。她求而不得,自然也是如此。罗太太的事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要是罗太太有威胁于她……就怪不得我了。”
谢敏在威胁她。
想来为了自己这个侄女,谢敏早就让人打听过她了。当年谢敏的厉害宜宁也是见识过的。四个媳妇里没有人能比得过她,把侯夫人拿捏得服服帖帖的,还常与陆嘉然商议政事,足智多谋。
这样的人,对陆嘉然一往情深。陆嘉然为了她的深情,也不曾纳过妾。
但是别人不知道,宜宁却不会不知道,当年她在侯府的时候傍晚出门纳凉。曾经撞见过一桩丑事。
宁远侯府后院有条路是去竹林的,别人嫌弃荒僻不去。宜宁却常去那里看竹林,带丫头挖些小笋做酸笋吃。那日她就撞到竹林里一具精瘦的身子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衣裳褪了一半,俊脸上满是汗水。她看不起那女子的脸,却看清楚了陆嘉然的脸,听到这对野鸳鸯发出的喘息。
陆嘉然猛地抬起头,她当时立刻就逃出了竹林。
路上她想起那个女子的衣裳,那不是府中下人的打扮,那身滑腻雪白的肌肤,紧紧缠绕的大腿,想来也是个尤物。
陆嘉然竟然背着谢敏跟别人苟且,两人耳鬓厮磨,暧昧无比。可怜谢敏二十多年的深情。
宜宁每次听到她念经,看她擦拭陆嘉然遗物时都想说这些话,那时候憋得她很难受,今天终于是能说出来了。
“……既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夫人何必再一往情深。夫人所念之人若是在世,又会像你对他一样对你吗?”宜宁手张开,手里剩下的香瓜子落在了盘里。“夫人难不成觉得一往情深这事很光荣?谢蕴一往情深,那与我何干?”
二十多年的困顿,她自认为和谢敏感同身受。但是如今,她跟谢敏的缘分,恐怕也仅仅止于这句话了。
她为谢蕴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袒护侄女而已。于她来说,谢敏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如指掌的人。但是于谢敏来说,她不过就是个早死的弟媳。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谢蕴端着茶上来了。
方盘上放着两杯茶,一杯雪芽,一杯是雨前龙井。宜宁接过来,顺手就把雪芽递给了谢蕴道:“杯沿烫手,小心些。”
谢敏接过茶一愣,顿时就看着宜宁。
她喜欢雪芽很少有人知道,原来是嗜茶如命,最近几年喝的少。当年在侯府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排行最末的老四媳妇常亲手泡茶,只有她的是雪芽。老四媳妇递给她就会顺口说一句这样的话,竟然是一个字都不差。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老四媳妇是如何知道她的喜好的。
当年老四媳妇并不出挑,她不曾过多关注。因为这个,反倒是看重她几分。
宜宁抿了口自己的茶,抬头就看到谢敏怪异地看着自己。
“罗太太刚才挑了雪芽给我,你知道我喜欢喝这个?”谢蕴问。
那不过是个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罗宜宁心里微微一跳,只是搪塞道:“只是顺手递给了夫人,倒也没什么喜不喜好的。”
她觉得和谢敏相处端倪也会越来越多。谢敏是女人,女人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宜宁虽然解释了,但是谢敏看她的目光却越来越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想再继续呆下去,加之这戏的文戏的确很一般,她想告辞了谢敏继续下去走走。
谢敏却按住了她的手,道:“罗太太莫动。”她的声音很轻,“刚才我并没有骗你,我一见你就有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本是想与你说说话的。”
宜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甩开了谢敏的手转身就走。谢敏见了纳罕一笑,突然说:“罗太太,你也唤宜宁。我那四弟,如今权倾天下的陆都督曾有个原配……也叫这个名字,只不过被他所害,不到十九便香消玉殒。你与她走路的神态、说话的样子都非常的像。她也不喜欢看戏,而且特别不喜欢文戏。”
谢敏刚才便注意到宜宁了。她看戏的时候便观察到旁边的那位梳了妇人发髻的姑娘,越看越觉得神态非常的熟悉。她看岳飞的时候很专注,看秦桧的时候没什么意思。手里总要拿些东西,习惯性地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