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了黄昏,冬日阴沉的天气,一时间黑压压地笼在整座成都上空。有近侍掌了灯。王宫里的三人,才如梦方醒。“主公大战刚回,今日误了些时间,还请好好休息。”贾周拄着木杖起身。“二位也请。”两个护卫走来,一个背着东方敬,另一个则搀扶着贾周,在微微亮堂的世界中,走出了王宫。只看着前方的背影,徐牧的心头,一时有些沉默。他的左膀右臂,尽是苦命之人。将思绪甩开,徐牧揉了揉脑袋,起步往后院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在夜晚的寒风中,他远远便看见了,前方宫房里的灯光。不用猜,这应当是姜采薇留着的。“徐郎,喝汤!”正当徐牧想着,冷不丁的,一个窈窕人影忽然出现。等徐牧转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李大碗这小妮子,披着一件厚袍,双手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递到他面前。“李大碗捧大碗……”只接过喝了两口,徐牧差点没一口吐出来。“李大碗,你到底放了多少枸杞?”“五钱,还有肉桂,菟丝子……”李大碗认真掰着手指头,细细算着。“还有床板,我让人加固了木层。”徐牧咬着牙,直接就将李大碗扛起来,往房间里冲去。“不许哈气,药效要跑光了!”“老子徐牧,今夜要开疆拓土!”……天色尚早,走出王宫外的徐牧,揉了好几下腰子。昨晚的战事,算是激烈异常,好在,三军勇猛无比,成功占领了高地。只多走了几步,徐牧抬头,便看见了抱着馒头,生无可恋的司虎。“虎哥,怎的?”“牧哥儿,小狗福不理人。”徐牧怔了怔,印象中,司虎是孩子中的大当家,小狗福是二当家,帮派分权内讧了?“小狗福说要读书学兵法,也不练绝世武功了,给他羊肉汤子,他喝完了,也不和我一起舔碗了。”“牧哥儿,这么大的孩子帮,只靠我一人,怎么撑得下去啊!”“你告诉他,便说牧哥儿在教你兵法,指不定他要爬过来找你。司虎,若不然给你说个媳妇,这么大个的人,和孩子一起闹——”司虎已经转忧为喜,拍着屁股跳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徐牧收了声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公,陈将军的军报!”这时,韩九突然急急跑来。“陈将军?陈忠?”徐牧惊了惊,急忙接过信笺,抠了红蜡,翻开看了起来。越看,越是眉头紧皱。信里的内容并不多,也并非是凉州犯边。而是凉州王董文,派了使臣要入蜀,眼下被堵在峪关之前。陈忠的意思,便是问放不放人。捧着信件,徐牧眯起了眼睛。他有些想不通,这冬日天寒的,董文就这么急着派个使臣过来?莫非是说,开春之后,怕时间迟了。“主公。”徐牧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贾周拄着木杖,走到了近前。“先前听说,峪关送了急报。”“文龙,凉州来了使臣。”将信递过去,贾周看了一会,脸色也变得沉默起来。“董文这人,越来越有意思。南征虎蛮成功,蜀州没有了后顾之忧。然后,他马上派人过来了。”“文龙,不若让凉州使臣入蜀,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估摸着,是个说客。”“游说什么。”“凉州和蜀州,结为同盟。他开春要攻打安并二州,怕主公会趁机发难,带兵北上。”“通知陈忠,让凉州使臣入蜀。”……在成都年关的气氛中,北城门外,延伸的蜀道上,终于迎来了一小队凉州使臣的人影。约莫是三架马车,一架载人,另外两架,则是装载着献蜀的礼品。五百余人的护卫,小心谨慎地骑着马,拱卫着最前的马车。马车最后,另有几个黝黑的马奴,牵着一匹挂甲的血色骏马。马车上,一个看似年长的凉州使臣,从马车窗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外头。当接触到那些蜀卒的目光,便匆忙缩了回来。“慢行,慢行,莫要冲撞到了人。”使臣的这一句,让随行的五百余护卫,都脸色变得有些沉默。在旁跟行的诸多蜀卒,脸庞上都露出好笑的神态。……“主公,使臣入蜀了。”韩九急急跑来,“城门的校尉有问,要不要迎?凑些百姓站在两边。”“迎个鸡毛。”徐牧没好气地开口。“该干嘛干嘛,等人入了成都,你指个路就成。”凉州王换人的那一天起,徐牧便知道,这两州的关系,已经是大变了。若是董家的千里驹董荣,真做了凉州王,指不定他要派人入凉州道贺。但现在不同,上位者是董文。徐牧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沾满了鲜血的夺权。短短时间之内,凉州王董滕,长子董荣,次子董光,皆是莫名其妙地死去。听说,在前些日,连凉州王妃也忽然染病而死。那位吃不到柑橘的小王爷,这一下,怕是能独享所有了。这乱世,便如一方照妖镜,照出了各种魑魑魅魅。成都正北巨门。韩九一身战甲,按着刀语气沉沉。“我主有说,凉州使臣随行的护卫,不得入城!”“只请来使!”“我、我便下车。”年长的老使臣,匆忙走下马车,还不停地转身嘱咐,让五百的随行凉卒,留在城外,莫要乱动。老使臣很紧张,掏出手帕,在冻寒的天气里,抹了好几轮的虚汗。只有马奴跟着入城,驾着二辆礼车,牵着那匹汗血马,脸庞都带着不安,小心地入了成都城。……徐牧抬起头,看着往王宫走来的使臣。“若是凉狐亲自来,主公会杀吗。”贾周笑道。“有这个想法。”徐牧收回目光,一时再无兴致。当然,如这种险事,只要不蠢,司马修犯不着亲自涉险。“文龙,你我入王宫,看看这凉州使臣,到底要说个什么。”虽然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但不管怎样,蜀州和凉州之间,关系多少有些冰冻凝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