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明的礼法,番邦使臣觐见,需要一套严格的流程。
首先需要将国书上报礼部的主客清吏司,清吏司郎中拿出一份接待计划,逐级上报,最后报给内阁审批,内阁票拟通过后,呈送御前,司礼监加印,然后按照程序接待。
朝鲜国的国书递上去后,程序很顺利,没想到,司礼监并没有加印,而是打了回来。
魏藻德看了看批注,原来是将负责接待的官员换了,便原封不动打回礼部。
片刻之后,钱谦益拿着奏疏找上门来。
“魏公,这是何故?”
魏藻德放下手中的文书,说道:“这是陛下的御批,并非老夫的意思。”
钱谦益皱眉道:“接待番邦使臣,通常都是礼部的职责,偶尔由都察院出面,再或者是其他官员,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为何要点名杨廷鉴?”
魏藻德说道:“杨廷鉴身为翰林侍读,接待番邦使臣,有何不可?”
“他早已不在翰林院任职,只是挂了个名而已!”
“有个名头就够了。”
“可是,可是……”
钱谦益纠结半晌,这才说道:“莫非魏公没有听说?杨廷鉴如今嚣张跋扈,前几日论道讲学,他把人给揍了!你说说看,洪先生六十多岁的年纪,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只为交流儒家学术,竟被一名后生当众给打了两巴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魏藻德点点头:“倒是听说了,可是,此人乃陛下钦点,老夫也没法子啊!”
钱谦益思来想去,说道:“我去见陛下!”
“老夫劝你还是别去了。”
“为何?”
魏藻德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如今的陛下早就不再信服儒学那一套,杨廷鉴就是陛下有意安排,就为了向朝鲜国兴师问罪。”
钱谦益说道:“朝鲜国屈服建奴,只是权宜之计,当时我朝陷于内乱,根本无力出兵援助,这才让建奴找到可乘之机,而今,朝鲜王世子亲自造访,此中深意,难道魏公看不出来吗?他们分明是有意与我们合力对抗建奴,共谋大业。”
魏藻德面无表情地说道:“钱尚书这番话大可留着,在谈判席上向朝鲜使臣阐明更为妥当。至于陛下钦点杨廷鉴出面接待,或许确有深意,但直接断定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过于武断了些。”
钱谦益急切道:“陛下此举,分明是对儒学失去了耐心,转而青睐那些实用之学。此乃大是大非的问题,关乎国体尊严,岂能任由陛下性子胡来?”
魏藻德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夫又何尝不知此中利害?如今陛下心意已决,我等臣子又能如何?你且看工部的任命,除了范尚书,其余皆是新提拔的实干之才,他们或是钻研建筑之道,或是精通火药火铳,连杨廷鉴亦是如此,皆是学以致用之人。陛下这是有意在朝中树立新风,重实用而轻空谈,这大明的天,很可能要变了!”
钱谦益闻言,神色凝重,说道:“魏公应该清楚,儒学才是读书人的根基,倘若陛下有意摒弃儒学,会是何后果?”
魏藻德思索半晌,缓缓说道:“钱尚书,你我都知道,如今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局势复杂。我劝你还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修改一下接待章程,到时候礼部也要出席的,你有什么意见,不妨到时候直接说出来。”
钱谦益摇摇头,说道:“该说的,在下肯定会说,不过,陛下对读书人动辄打杀,实在令人寒心,魏公作为百官之首,当做出表率,让天下的读书人看到希望才是!”
魏藻德心中暗暗叫苦,前任首辅被剐,现任次辅被砍,我疯了去跟崇祯皇帝对抗?
“还请钱尚书放心,老夫肯定是站在读书人这边的。陛下若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理。”
钱谦益听后,心中稍感宽慰,说道:“那好,三日后,会同馆见!”
“钱尚书且慢!”
魏藻德赶忙叫住他,说道:“接待番邦是礼部的事,老夫没有旨意,不便出面……”
钱谦益沉声道:“魏公若再推托,怕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